探探,啊!是水。
自 從登上塞班島,他就沒有正幾八經地喝過一口水,早就渴得唇裂舌幹,喉嚨冒煙,全身都快虛脫了。他用鋼盔舀了一盔水,剛想喝,動了一下腦筋,怕日本人放毒。 原來的軍裝裡有一疊飲水快速測試紙,現在連軍裝都割爛丟了。他叫來斯塔克,讓他化驗一下汽油桶裡的水,真他媽棒,乾淨的。他一口氣喝了半鋼盔,又盛了一鋼 盔給斯塔克。他倒了半桶水到另一個汽油桶裡。然後對二等兵說:
“給我守著洞口,我要洗個澡。”
他泡在清水裡,渾身痛快極了。他這輩於再沒有比泡在漆黑巖洞裡的這半個汽油桶更舒服的時候了。他在各種溪流、深潭、江河、湖海里遊過泳,劃過舢板,居然都沒有這麼暢快過。
突然,斯塔克從外面跑進來。山洞黑,看不清他神色張惶的臉。
“少校,你的澡怕是洗不成啦。惠特尼他們團過來一名陸戰隊的通訊兵柯爾特上士。他說他們團俘虜了一名日本兵,已經受了傷,開始什麼也不講,經過語言軍官和心理戰人員的反覆催逼,終於得知敵人今夜要有一次較大的行動。”
“知道了。斯塔克,請幫我找塊肥皂來。”
斯塔克在洞裡東照西照地找了半天,居然讓他給找了塊綠色的日本肥皂。
“湊合著用吧。連長,我看你得快點兒,日本鬼子這陣子似乎有點兒不對勁。”
李少校一邊打著肥皂,一邊抱怨著日本貨的質量,他在奧倫治堡莊園對肥皂的牌子很有研究。
洞外亮起來了。雨點般的迫擊炮彈落到一O五團、突擊營和惠特尼團的陣地上。一片喧囂如海濤般的“萬歲”聲響起來,彷彿千萬頭野獸在咆哮。
美軍的炮兵立即開火,機關槍射出密集的曳光彈。
斯塔克又跑進來:“連長,敵人衝近我們陣地啦。”
“哎呀,那塊該死的肥皂不知怎地滑脫了。”
又來了一位少尉:“連長,日軍已經攻入了我們的陣地。”
艾倫從汽油桶裡跳出來:“給我鋼盔和衝鋒槍。”他走了兩步,又說:“噢,對不起,讓我回去穿上條褲衩。”
艾 倫衝出洞口,端起槍一看,他可真慌了。在照明彈白森森的鎂…鋁光芒下,艾倫看到一副惡夢般的景象。有點兒象畢加索的《格爾尼卡》,又有點兒象戈雅的《巨人 吞食自己的孩子》,一切恐怖、猙獰、野蠻和毫無理性的東西全都匯聚在狹窄的塔納帕格平原上,就是他這種久經戰火、殺人如麻的老兵,也會毛髮倒豎。
日軍發動了一次最大規模的夜襲。人數之多,無法估計,也許有六七千人。突破點選得很是地方,正是一O五步兵團第一營、第二營和突擊隊連的正面。那些大頭步兵 們為圖舒適,只拉了一條鬆散的防線,其中大約三百碼的地方有機槍死角,也懶得動腦筋封鎖。日軍反正一敗塗地,剩下的殘兵敗將只有自殺了事。他們防禦鬆懈, 為敵所乘。
日軍的攻擊前鋒,是精銳的老兵。他們訓練有素,潛伏到陣地二百碼的地方還沒被美軍發現。攻擊開始以後,他們立刻就突破了美軍的陣地,然後拼命狂奔,奪路向海 邊衝去,把一O五團的兩個營衝得潰不成軍。連兩個陸戰隊炮連也被掃蕩掉。李從未見過具有如此巨大動能的超級集團衝鋒。任何艦炮、陸炮、機槍、手榴彈對它都 不起作用,就象是往洪水裡投幾塊石頭。日軍根本就不要命,前面倒下,後面繼續衝擊,連傷兵也掙扎著往前爬,彷彿前進就可以進入他們的天國,
那股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聲浪的人潮,終於衝到了海岸邊,把“海魔”師和步兵二十七師一截為二。正面陣地上被沖垮的美軍組成十幾個袋形陣地,尚在奮鬥,象洪水中的孤島,情況危殆。
開始,美軍的火炮對準陣地前面猛轟,把日本兵炸得屍骨橫飛。後來,日軍和美軍混作一團,炮兵怕傷了自己人,只好打伸延射擊。所謂伸延射擊,立刻變成一場大屠殺。
在日軍戰鬥部隊後面,是龐大的傷兵隊。他們有的撐著柺杖,有的吊著繃帶,除了缺胳膊少腿者外,有的人還被打瞎了;傷兵們有的兩兩相扶,有的三五抱堆;有的人有槍沒子彈,有的只有一把刺刀,有的拿著甘蔗砍刀,有的只有顆手榴彈,還有的傷兵乾脆什麼也不拿。
他們走得很慢,跳躍著,仲縮著,蠕動著,嚎叫著,哭泣著,狂笑著。他們心裡也清楚根本殺不了幾個美國兵,他們只是來個變相的“集體切腹”。今天夜裡——一九 四四年七月六日之夜,也許是逆戟鯨群在攻擊座頭鯨,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