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長安之意了。”三人互相題詠,賞玩了一回。
柳友梅就叫抱琴排上酒餚,即於花下對酌。飲了數杯,竹鳳阿道:“此花秀而不豔,美而不妖,眾花俱萎,此獨凌寒自開,萬木未榮,此獨爭春先放,雖然骨瘦姿清,而一種瀟灑出塵之致,自非凡花可及,使人愛而敬之。就如二兄與小弟交,淡而自濃,久而加敬。終不似老劉這班俗子,伺候侯門,趨迎府縣,未免為花所笑。”友梅道:“雖如此說,只怕他又笑你我不為功名,終日飲酒賦詩,與草木為伍。”楊連城道:“他們笑我,殊覺有理,我們笑他,便笑差了。”竹鳳阿道:“如何笑差?”楊連城道:“你我做秀才的,無不博個脫白掛綠,若弟輩功不成、名不就,又不會鑽刺,又不去幹謁,終日以詩酒陶情,哪能個平地一聲雷,便扶搖萬里去乎?”柳友梅道:“富貴從來有命,讀書豈為功名!昔曾文正公已做狀元,人道他一生吃著不盡,他尚雲‘我志不在溫飽’。據小弟看來,功名還是易事,尚有難於功名者耳。”竹鳳阿道:“柳兄妙才,功名自易,他日雲程,自在玉堂金馬之內。楊兄苦志螢窗,埋頭雪案,其功名亦自不小,瀛洲奪錦,雁塔題名,應有日也。若弟賦性愚魯,意不在書,志欲學劍,當效班孟堅投筆,覓個封侯萬里,方遂生平,尚未知遇合何如?今友梅兄又說有難似功名的,更是何謂?”柳友梅含笑道:“此心曲事,難於顯言。”竹鳳阿道:“知己談心,不妨傾腸倒肚,何必拘擬,就是小弟大言,也是酒後狂愚,不覺自陳肺腑,吾兄何必如此隱藏?”楊連城也道:“既繫心交,不妨直道。”三人一邊說,一邊飲酒,柳生至此已飲了數杯,不覺乘著酒興笑說道:“小弟想人有五倫,弟不幸先父先亡,又無兄弟,五倫中已失了二倫,君臣朋友間,遇合有時,若不娶一個絕色佳人為婦,則是我柳友梅空為人在世一場!枉讀了許多詩書,埋沒了一腔情思,便死也不甘心。只是美玉藏輝,明珠含媚,天下雖有絕色佳人;柳友梅哪能個一時便遇?所以小弟說尚有難於功名耳。”楊竹二生齊道:“如兄之才,怕沒有佳偶相諧麼?只要功名到手耳。”柳友梅道:“兄等不要把功名看重,佳人反看輕了!古今凡博金紫者,無不是富貴,而絕色佳人,能有幾個?有才無貌,不可謂之佳人,有貌無才,不可謂之佳人,即或有貌有才,而於吾柳友梅無脈脈相契之情,亦算不得吾柳友梅之佳人。”竹鳳阿道:“聽兄說來,古詩云‘傾國與傾城,佳人難再得’,良有以也。”楊連城道:“昔相如見賞於文君,李靖受知於紅拂,佳人才子,一世風流動成千古美談,事固有之。”柳友梅道:“小弟志願,還不止此。文君雖慧,已非處子,紅拂雖賢,終為婢妾,況琴心挑逗,月夜私奔之事,終屬不經,若小弟決不為此。”楊、竹二生道:“如此說來,怪不得兄說難於功名矣。”
三人談笑飲酒,正說得情投意洽,忽見抱琴進來道:“外面劉相公來訪。”三人聽見,各不歡喜。柳友梅便道:“蠢才,曉得我與竹相公、楊相公飲酒,就該回不在家了。”抱琴道:“我也回他,劉相公道:”我方到竹相公處問,說在柳相公園中看梅,故此特來。‘又望見內園花色。自要進來看花,因此回不得了。“柳友梅尚沉吟不動,只聽見劉有美已在前廳叫道:”友梅兄,鳳阿兄,好作樂!“柳友梅只得出來迎接。
原來這劉有美名斐然,也是個掛名秀才,勉強做幾句丑時文,卻一味抄襲舊文,鑽刺當道,為人又且言語粗鄙,外好濫交,中藏險惡,又因新斷了弦,終日在外邊尋些露柳牆花,品行一發不端了。為此三人都憎厭他。這一日走進來,望見柳友梅便叫道:“柳兄好人,一般通是朋友,怎麼就分厚薄?你既有好花在家,邀老竹、老楊來賞,怎麼就不呼喚小弟一聲?難道小弟就不是同學的朋友?”柳友梅道:“本該邀兄,只恐兄貴人多忙,無暇幹此寂寞事耳。就是楊、竹二兄,也非小弟邀來,不過是偶然小集。兄若不棄嫌,請同到小園一樂何如?”劉有美聽了,一徑就同到後園。竹鳳阿與楊連城看見,只得起身相迎,因說道:“今日劉兄為何有此清興?”劉有美與楊連城作揖道:“你一發不是人,這樣快活所在為何瞞著我,獨自來受用?不通!不通!”又與竹鳳阿作揖致謝道:“昨賴大才潤色,可謂點鐵成金,今早送與本縣趙老師看了,便十分歡喜,大加稱讚,若送到嚴相公府中看了,不知還有多少褒獎哩。今小弟增光,倘後有什麼餘榮,皆吾兄神力矣!”竹鳳阿道:“趙縣尊歡喜,乃感兄高情厚禮,未必便為這幾句文章。”劉有美道:“常言說‘秀才人情半張紙’,小弟寒儒,賀相國之壽,只有這壽文足矣,倒沒有什麼厚禮。”楊連城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