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手道:“不打緊了,過會兒能醒來的。”
眾人還未散開,便見那人長長的一個鼻息,兩手伸展開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好風涼!好舒坦!”眼睛悠然睜開一瞥,卻突然立即閉緊,兩手拼命的揉著眼睛,揉得一陣,霍然坐起睜開眼睛,左右一陣打量,又看看自己身上,不禁滿臉脹紅,期期艾艾道:“諸位,父老,我,這,這是在哪裡啊?我的,我的衣物呢?”急得眼中竟是要噴出火來一般。
老村正肅然道:“後生啊,我等發現你時,你正在這官道邊野臥。老夫估摸你是酒後遭劫,被劫匪拋在了這荒郊野外。想想,可是?”
那後生卻雙眼死死盯著天空,腮幫咬得臉都變青了!
喂水女人小聲道:“村正,邪門兒,快叫叫他,失心瘋了不得呢。”
老村正擺擺手:“我看這後生不是凡人,讓他靜靜。起開,不要圍在這兒,各咥各飯去!”
眾人不言聲的散開了,眼睛卻都時不時的瞄著青石板。良久,那後生從青石板上站起,默默的向老村正和眾人深深一躬,轉身大步就走。老村正疾步趕上攔住:“我說後生啊,你有志氣,老夫看得出。可你如此模樣,走得多遠?誰沒個三災六難,老秦人能看著你這個模樣走了?來,先咥飯,再穿一身衣服,老夫決然不攔你,咋樣?”
愣怔片刻,後生又默默的一躬,便跟著老村正走進了松林。老村正親自拿來了幾張幹餅幾塊乾肉一把小蔥一罐豆粥:“後生,咥吧,莫嫌粗淡。”後生二話沒說,便大嚼起來,吃著吃著,淚水竟斷線般流了下來!老村正長長的嘆息一聲,向身邊一個少年低聲吩咐了幾句,少年飛快的跑出了松林。半柱香的工夫,少年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交給老人一個黑布包袱。老村正開啟包袱對後生道:“這是我大兒子的一身見客衣裳,後生穿了,莫嫌粗簡。”說著便一件一件的遞到了後生手中:一件黑色細布長衫,兩件未染顏色的本色褲褂,一雙結實端正的厚底布靴;簇新的布色,漿洗得平平整整。在老秦庶民來說,這的確便是上好的衣裳了。那後生沒說一句話,拿著衣裳就走進了樹林,片刻出來,已經變成了一個英挺的布衣士子,要不是那鐵青脹紅的臉色,倒是另有一番精神。後生手中捧著自己那兩件汗汙不堪的絲綢褲褂與那雙繡花細布襪,恭敬的向老村正一躬,將手中衣物放在了老人面前,轉身便走。
“後生慢走。”老村正拿著衣裳過來:“後生啊,這兩件衣裳你自己帶著,萬一不濟就賣了它。絲綢的,二十個秦半兩差不多,也值幾頓飯錢呢。”
後生看看老人手中已經包好了的衣裳,也不說話,便接了過來。老人又道:“後生啊,老夫是村正,得說兩句官話,如何處置?你自思量了。依得秦法,路人遭劫,但凡路遇知情者,須得報官;你是酒後遭劫,老夫估摸你有難言之隱。你說,我等報官不報?報官,你就得隨我等到咸陽令官署,追回你的物事;不報,你就不能說自己遭了劫,得吃個暗虧了。你思謀咋個辦好?老夫絕不難為你。”
後生略一思忖,堅決的搖搖頭,顯然是“不要報官”的意思。老村正點點頭:“老夫曉得了。你走吧,咱是誰也沒遇見過誰。”後生卻深深一躬:“老人家,我乃洛陽人氏,名叫蘇秦。多蒙你救我大難,容當後報了。”這是面前後生第一次開口說話,老村正溝壑縱橫的古銅色臉上不禁盪出了一絲笑意:“老了,記不得那麼多了,你走吧。”
蘇秦咬咬牙,轉身大步走了。這個老村正真是個風塵人物,若在平日,蘇秦定要和他結個忘年知己,然則目下落魄如此,卻是隻能匆匆去了。雖然沒有問老村正名諱,但蘇秦永遠都會記住咸陽北阪的這個村子,記得這片松林的,日後能否報答老人,只有天知曉了。目下燃眉之急,是如何度過這道難關?蘇秦很清楚,搶劫他王車的這批人絕非尋常盜賊,他們早就離開秦國隱匿得無蹤無影了,秦國官府如何緝拿他們?一旦報官,非但麻煩多多,“蘇秦說秦不成,醉酒遭劫”也會成為天下醜聞,豈不是生生的毀了自己?唯一的選擇,便是隱忍不發,自己了結這場災禍,再圖去處。看看進了北阪小道,蘇秦沒有立即進咸陽城。他找了路邊一片小樹林,躺在了一塊石板上假寐沉思,想著想者便又朦朧睡去了。
直到日落西山,北阪一片暮色,蘇秦才出了小樹林,匆匆進了咸陽城。
北門街市內車馬行人都很少。這裡是老秦人居住區,不比尚商坊,入夜便是行人稀疏車馬罕見。蘇秦一個人急匆匆行走,竟是分外的顯眼。走走問問過了幾條街,才見一片客寓外風燈高掛,行人稍多了一些,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