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人物全部到場。田忌不禁深深皺眉,看了一眼坐在楚威王左下手的張儀,古銅色的長臉既淡漠又困惑。其實,張儀事前也不知道楚威王要搞如此大的排場。在他心目中,以何種禮遇召見田忌?在多大範圍裡商討滅越大計?都是不需要他著意提醒的,說多了反而容易生疑。自己入楚本來就是匆匆過客,交換回田忌便萬事大吉,又何須多事?如今楚王要田忌統軍滅越,他的擔待便是全力相助田忌順利戰勝,不使生出意外。對於楚國事務,他絕不做任何涉及,楚威王問什麼他回答什麼,而且只說越國楚國的戰事。及至今日入宮,見到如此隆重的場面,起初也頗覺意外。然則張儀畢竟豁達,轉而一想,對楚威王的苦心便也理解了。更重要的是,在張儀看來,縱然事不機密,滅越大戰也必勝無疑,又何須在如此細節上絲絲入扣的計較?看田忌的臉色,張儀便知這位秉性嚴正的上將軍對自己心有不悅,卻苦於大庭廣眾無從解釋。好在田忌便坐在楚威王右下手,與自己對面,便對田忌眼色示意無須計較,坦然應對便是。偏偏田忌眼簾低垂,渾然不覺,彷彿不認識他一般,張儀只好心中嘆息一聲了事。
“諸位臣工,”楚威王站在整塊荊山玉雕成的王臺上開始說話了:“越國蠻夷舉國犯楚,二十萬大軍向西壓來。本王承蒙中原名士張儀鼎力襄助,請得田忌上將軍入楚,統率我楚國大軍迎擊越蠻。今日恭迎上將軍,是我大楚國的吉日。上將軍將把整個越國奉獻給大楚國,將給我們帶來土地、民眾、榮譽與勝利!”
“楚王萬歲——!”“上將軍萬歲——!”朝臣被楚威王的慷慨情緒大大激發起來,竟激動的高聲歡呼起來。令尹昭雎已經從座中站起,高亢宣佈:“楚王授田忌大將軍印——!”
殿中樂聲大起,四名老內侍抬著一張青銅大案,穩步走到大殿中央的王臺之下。楚威王在肅穆的樂聲中走下了王臺,向肅立在大殿正中的田忌深深一躬,待田忌還禮之後,將青銅大案上的全套物事一一授予了田忌:一方大將軍玉印、半副青銅兵符、一口象徵生殺大權的王劍、一套特製的大將軍甲冑斗篷。
楚國與中原各國不同,出征的最高統帥稱“大將軍”而不是“上將軍”。期間的差異在於,楚國大將軍的爵位更高一些,權力更大一些。中原戰國在相繼大變法之後,權力體制已經相對成熟,將相分權也已經有了明確的法令。楚國則因為吳起變法的失敗,仍然是“半舊半新”的國家,權力體制多有舊傳統。這種舊傳統有兩個基本方面,一是世族分治,二是重臣專權,後者以前者為基礎。在最終以戰爭形式決定國家命運的戰國時代,所謂重臣專權,更多的體現在最高軍事統帥的權力上。由於這種差別,楚國的大將軍更多的帶有古老的英雄時代的遺風——言出如山,肩負國家民眾的生死存亡與榮辱!在尋常時期,楚國大將軍的全套權力,從來不會一次性的授予任何一個統帥。這是君主保持權力穩定的必然制約。但楚威王清楚的知道,田忌這次率軍滅越是交換性的,田忌是要回齊國的。一次授予大將軍全部權力,非但能激勵田忌的受託士氣,而且絕不會出現大權旁落,更能向天下昭示楚國求賢敬賢的美名,吸引中原士子更多的流向楚國,何樂而不為?田忌自然也深知其中奧妙,所以也就坦然接受了。
按照禮儀,楚威王當場侍奉田忌換上了大將軍全副甲冑斗篷:一頂有六寸矛槍的青銅帥盔,一身皮線連綴得極為精緻的青銅軟甲,一雙厚重考究的水牛皮戰靴,一領繡有金絲線紋飾的絲綢斗篷!一經穿戴就緒,本來就厚重威猛的田忌更顯得偉岸非常,直似一尊戰神矗立在大殿之中。“好——!”“大將軍萬歲——!”眾臣一片叫好,竟是分外亢奮。
“田忌謝過楚王。”田忌向楚威王深深一躬,這是全禮的最後一個環節。楚威王卻並沒有按照禮儀回到王座宣佈開宴,他興奮的打量著田忌,高聲詢問:“大將軍,滅越大計實施在即,還需本王做何策應啊?”田忌已經將大戰謀劃成熟,也確實想對楚王提醒幾個要點,但卻都是準備私下與楚王秘密商談的,看目下如此這般聲勢,楚威王的確與張儀想的一樣——列陣一戰便是了,竟是完全沒有與自己密談定策的模樣。此時不說,很可能就沒有機會說了。想到這裡,田忌肅然拱手道:“對越大戰,乃楚國三十年來之最大戰事,須傾舉國之兵,方有勝算。田忌惟有一慮:楚國全部精銳南調,則北部空虛,須防中原戰國乘機偷襲;以目下情景,與楚接壤的齊魏韓三國,都無暇發動襲擊,惟有北方的秦國值得防範。臣請派一員大將駐守漢水、房陵一線,一保楚軍糧草接濟,二保後方無突襲之危。”
田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