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君子 雲胡不喜
韓國朝野壓抑的太久了!自從韓昭侯申不害死後,韓國就一直抬不起頭來,元氣大傷,民心沮喪,連宋國這般小瘋子都要來趁火打劫。雖然國君硬撐著宣佈了稱王,事實上卻是誰也沒有高興起來。尤其是秦國強奪了宜陽鐵山之後,韓國朝野就象瀉了氣的風囊,大罵了一陣“虎狼暴秦”便慘兮兮的沉默了。三晉之中,韓國與魏國有血戰大仇,與趙國也是齷齪不斷,如何能指望人家幫助奪回宜陽?齊國與秦國修好,不願再插手中原;燕國自身難保;楚國也被秦國逼得遷都淮北了。天下亂象紛紜,韓國竟是找不到一個盟國,落到了在強秦虎視之下奄奄待斃的地步。當此之時,燕趙忽來與韓國結盟,如何不使韓國人驚喜萬分?尤其是趙國,在魏國衰落之後軍力已經是三晉之首,與趙國修好,無異於韓國有了一個使秦國顧忌的強大靠山,韓國人當真是求之不得!訊息傳開,朝野上下彈冠相慶,竟是一掃陰霾。蘇秦預料得毫無差池,對韓國沒費唇舌,幾乎便是一拍即合。
韓宣惠王聽完蘇秦對天下大勢的分析與對韓國危境的估測,已經是挽起大袖,雙眼圓睜冒火,霍然而起,按劍長長嘆息一聲:“君毋多言,韓國若屈身事秦,天誅地滅!我韓國上下,願舉國追隨先生,合縱抗秦!”當晚,蘇秦便與韓宣惠王達成盟約。韓宣惠王於新鄭大殿隆重宴請蘇秦一行,韓國君臣眾口一詞,發誓合縱,永不負約。席間,賓主無不慷慨激昂,頻頻大爵豪飲,直到三更方散。
回到驛館,公子趙勝與荊燕都醉到了十分,徑自呼呼酣睡了。蘇秦卻很清醒,因為他只飲溫順的蘭陵酒,不飲趙國烈酒,饒是如此,也還是臉色通紅腳下飄飄然。用冷水衝過全身,蘇秦酒意消去大半,便在廳中鋪開那張《天下》大圖,踱步端詳著揣摩下面的三個大國——魏、楚、齊。六國合縱,這三國是最大的力量,是根本,三國中任何一個國家拒絕,都是合縱的失敗!雖然蘇秦很有把握,但還是不敢掉以輕心。要知道,這三國的君主都是非同尋常:魏惠王與齊威王都是老一代國君,老辣狡黠,極難說動。楚威王雖然年輕,也是與趙肅侯同時即位的四十來歲的老資格國王了,楚國丟失房陵逼迫遷都,楚威王便決心在楚國推動第二次變法,當此之時,他願意加盟合縱麼……突然,蘇秦聽見一種奇異的聲響,很沉悶很輕微很清晰很遙遠而且似乎越來越近。對,就在地下!蘇秦驟然一頭冷汗,霍然起身收拾藏好大圖,疾步走到劍架前取下長劍,便在廳中悠然舞了起來。河西夜路與荒野草廬,已經使蘇秦不再對任何怪誕事體心懷畏懼,他要看看,這新鄭驛館有何詭異?
輕輕的,大廳深處的帷幕動了一下。蘇秦眼力不好,聽力卻是非凡,一陣極輕的嚓嚓聲已經被他敏銳的捕捉到了,卻似乎渾然不覺,依然在悠悠舞劍。突然,蘇秦覺得身後一陣輕微異響,一個滑步轉身,他竟驚訝得目瞪口呆——那面書架竟變成一扇門無聲的開了!一個又黑又矮又胖的綠衣人擺著鴨步從“門”裡搖了出來,一個長躬,滿臉笑意:“蘇子別來無恙?”幾乎就在他出來的同時,那道“門”立即無聲的闔上了!剎那之間,蘇秦瞥見了“門”後暗影裡一片白色倏忽閃了一下,顯然,“門”後帷幕後都有人隱藏!
“你?,如何是你?”蘇秦一下子愣怔了。
“嘿嘿,蘇子做了大官,不識故人了?我是樗裡疾,沒錯兒。如何進來的容當後說,先說正事如何?”黑矮肥子倒是笑容可掬。蘇秦冷冷道:“正事?身為上大夫,如此鼠竊狗偷,辦得正事麼?”
樗裡疾又一個長躬:“無奈之舉,尚請蘇子恕罪了。”
“說吧,有何正事?”蘇秦指著長案:“請入座。”
樗裡疾坦然就座,笑眯眯道:“蘇子,六國合縱能成功麼?”
“秦國已經害怕了?”
樗裡疾嘆息一聲:“蘇子,當初秦國沒有重任留你,秦公深以為悔,至今猶在思念。”蘇秦不禁大笑一陣:“此等沒力氣的話,樗裡疾竟能說出來,當真一奇也!沒有合縱,秦公想得起蘇秦麼?當初秦國不用我策,自然無須重任留我,有何可悔?蘇秦不怨秦公,亦無悔當初。”
“好!不繞彎子。”樗裡疾正色拱手:“秦公命我為特使,誠意邀請蘇子回秦,執掌丞相大任。望蘇子以強秦為根基,成就一番大業,名垂千古。”
“樗裡子學問名士,當知刻舟求劍故事了。”蘇秦悠然一笑:“流水已去,心境非昨,如何能以今日之志,重蹈昨日覆轍?良禽固然擇木,也須持節自立。朝秦暮楚,終將自毀。耿耿此心,尚望秦公鑑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