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原是沒錯的,但後來那人都下船了,且身後的那些人,看著都不是良善之輩,咱們出門在外,能少一事是一事,吃點虧又如何?你偏忍不下去鬧了一場,幸好那幾個人自己走了,否則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甄耀庭哼了一聲:“妹妹你這話就不對了。當時那人先釁事,還把我摔地上,我罵幾句也是我的不對?”
嘉芙道:“你打的過他?你知那些人什麼來頭?你罵幾句,是過了嘴癮,萬一得罪了我們得罪不起的,害了全家,你打算怎麼辦?”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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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好些天沒見到皇帝的面了; 宮人說,皇后衣不解帶,一直在皇帝身邊侍病。
她入內,看到章皇后眼皮浮腫; 神色憔悴; 離開前對她說; 皇上召她; 讓她好生服侍。
皇后和顏悅色,一如她平常的樣子。
重重疊疊的明黃帳幔間,漂浮著一股香料和藥混合在一起的苦惡氣味。殿牖緊閉,深殿裡的光線昏暗而沉重; 彷彿一團陰影; 將她整個人籠罩。
嘉芙望著龍床上那個名叫蕭胤棠的男子; 跪在那裡; 已經跪了半柱香的時辰了。
短短不過十年間,大魏的皇權便更替了四次; 年號從天禧、承寧、永熙易替成先帝世宗朝的昭平,中間還起過戰事,不可謂不頻繁; 但從先帝朝開始; 大魏徹底結束內部動盪,國力日益強盛; 民生亦得安定。蕭胤棠從父親世宗手中接掌皇權後; 塞北邊陲再起風雲; 新帝雄心勃勃,登基次年,不顧群臣的苦諫和阻攔,傾舉國之兵,御駕親征突厥。是役雖艱難而勝,但他卻不慎受傷,歸朝後傷情惡化,御醫束手無策,現在已經開始有不好的訊息在暗中流傳了。
蕭胤棠一直昏睡著,突然,他的雙手抬了起來,在空中亂舞,彷彿正在奮力抵擋著什麼。
他的雙目依舊閉著,但眉頭卻緊緊地團在了一起,神色痛苦而驚恐,額前不斷有冷汗冒出,看起來正在經受著什麼可怕夢魘折磨似的。
嘉芙急忙爬起來,靠過去,捉住了他冰冷汗溼的手。
“皇上,醒醒——”
下一刻,她被皇帝重重地一把推開,人跌坐到了地上,不顧疼痛,爬起來再靠近,卻聽他發出了幾聲含含糊糊的夢囈。
“右安!右安!這就是你加給我的報應嗎?放過我吧!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父皇!全都是他造的孽——”
蕭胤棠的喉嚨下咯咯作響,似有一雙看不見手的正在掐著他,呼吸困難。
嘉芙心口突突一陣亂跳。夢魘裡的蕭胤棠繼續囈語著,卻變了腔調。
“朕是皇帝!朕是大魏的皇帝!裴右安,朕不怕你!你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的!你就算變成了鬼,又能奈朕如何!”
他咬牙切齒,面龐扭曲,亂舞的手恰好抓住了嘉芙的一隻手腕,立刻收緊五指,齒關間格格作響,頃刻間,夢中全身最後的力氣似都凝聚到了這五指之中。
嘉芙感到腕骨猶如要被捏碎了,強忍著劇痛,又叫了他一聲。
蕭胤棠終於甦醒了,猛地睜開眼睛,冷汗涔涔,雙目定定地注視了身畔的嘉芙。
嘉芙臉色微微蒼白,和他對望了片刻,朝他露出一絲笑容:“皇上,是妾身……”
蕭胤棠鬆開了她的手腕,手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嘉芙為他拭著額前冷汗。
他臉色蒼白,閉目了片刻,用微弱的聲音問了句:“阿芙,方才你可聽到朕在夢中說了什麼?”
嘉芙執帕的手輕輕一頓。
裴右安,衛國公府長子,自小先天不足,體弱多病,但天資超群,讀書過目不忘,十四歲就中進士,當時的天禧帝對他十分喜愛,破格命他入弘文閣待詔,有“白衣公卿,少年宰相”之美名,先帝世宗對他亦十分器重。三年前,他死於安西節度使任上,終身未娶,時年不到三十。
據說,死前那夜,在素葉城中,他舊病復發,嘔血溢盂,秉燭見前來探視的左右下屬,人皆涕淚,他卻面不改色,依舊談笑自如,稱自己自小與藥石為伍,曾被斷言活不過十歲,苟延至今,已是問天多借了二十載,死並無憾。
裴病殞於塞外孤城的噩耗傳至京城,據說先帝世宗悲慟過度,當時竟暈厥了過去。
他死後並未歸葬裴家祖陵,而是遵他自己的遺願,就地葬在了素葉城外,軍民哀哭震天,半月不願散退,世宗破格追封他為安西王,身後之事,極盡榮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