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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巍巍乎泰山。’伯牙心裡想著流水,鍾子期就說:‘浩浩乎江河。’於是伯牙將鍾子期引為之音,後者死後,伯牙終身不再鼓琴。”

“是呀。”公羊羽道:“某些人天生就有一種洞悉人心的奇能,有人能從琴聲中品出鼓琴者的心意,有人能一眼從字畫中看出作者的心意,更有人能從招式中看出武學高手的心意。”

“但這和我什麼關係?”文靖道。

“嘿。”公羊羽看了他一眼:“你在那個紫蘿客棧,不是對老夫的字畫評頭品足,大言不慚麼?”

文靖目瞪口呆:“你……你都聽到了?”

公羊羽笑道:“那是自然!自紫蘿客棧開始,你們一路上說得話,我可是一句不落,聽得清清楚楚!”文靖臉色發青,掉頭就跑。

“你去哪裡?”公羊羽將他揪回來。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當什麼淮安王。”文靖奮力掙扎。

“誰要你作什麼淮安王了?”公羊羽奇道。

“你……你不是來抓我回去的?”文靖比他還要奇怪。

“當然不是。”公羊羽冷笑道:“若你真要作什麼淮安王,我才懶得管你死活。”

文靖鬆了口氣,但又不解地問:“你和白先生不是一夥嗎?”

“當然不是,那小子一天大唱什麼愛國之道,抱著臨安小朝廷不放,不惜做那個狗屁千歲的奴才,哼,我早就不認他這個徒弟。”公羊羽面如寒霜,望著星空,緩緩道:“說什麼大宋江山,五百年前,哪有什麼大宋,又說什麼蒙古皇帝,嘿,一百年前,又哪有什麼成吉思汗。蒙古人視人命若草芥,大宋那些官兒又何嘗將老百姓當人看,蒙古人要得不過是他勃爾只斤的天下,大宋那個混蛋皇帝,也不過是要保他趙家的江山。依我看來,他們兩家,不過是兩條野狗,爭一根骨頭罷了。”說到這兒,他嘆了口氣:“只可惜了老百姓的性命。”

文靖聽到這裡,不禁張大了嘴了,只覺這儒生的言語怪到極點。半晌才道:“難道你不是宋人?”

“是又如何?”公羊羽道:“這大宋朝腐朽不堪,趙家小兒只顧著自個兒享樂,弄得兵不兵,將不將,奸佞宵小,橫行朝野,忠臣良將,備受壓制,成日獻媚取寵於外國,窮於搜刮於百姓。這種王朝,能苟延至今,已是一個異數,天下之士,為何還要為它灑血流汗,像白樸那種傢伙,就算死一百個,保得也不過是群吸人膏血的蛭蟲罷了。”

文靖聽得頭腦胡塗,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對,便道:“朝廷雖然不對,但百姓卻是無辜,如果韃子佔了大宋,老百姓一定沒有好果子吃。我和爹爹在北方,就老是被鄉里那些韃子欺負。”

公羊羽一時默然,過了半晌,緩緩道:“是呀,趙家的朝廷不值得一保,但大宋的百姓卻是無辜,我恨不能將那些昏君奸臣食肉寢皮,但殺了他們,卻會給外族以可乘之機,韃子殺人如麻,這一仗打下來,不知要死多少百姓,但保住了這個大宋,也就保住了那個昏庸朝廷,他們又可以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直到吸盡老百姓的骨血,弄得民不聊生,如此江山,保它何益,如此江山,如此江山……”他不斷重複這四個字,失魂落魄,形同槁木,說了七八遍,突然放聲長嘯,嘯聲激越,久久不絕,直震的林中樹葉簌簌作響,一聲嘯罷,兩眼中流出淚來。

文靖被他這一嘯二哭,弄得手足無措,待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道:“公羊先生,你……你沒事麼?”

公羊羽搖頭道:“我沒事,只是許多事情,想不明白,我只想,為什麼偌大一個社稷,千萬生靈,成敗生死,總是操於一人之手?董仲舒說君命得之於天,我一百個不信,難道上天也和臨安那個皇帝一般昏庸不成。為何一個人有了權勢,就要把他人踩在腳下,為保一人榮辱,不惜犧牲他人性命?為什麼人與人,要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為名利爭個你死我活?為什麼國與國,非得兵戎相見,血染干戈,把大好河山,變成修羅屠場?”說到這兒,他望著文靖道:“小兄弟,你明白麼?”

“不明白。”文靖被他弄得一腦袋漿糊,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也不明白。”公羊羽苦笑:“這三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思慮,想報國,但國已不國,想成家,卻妻離子散,想遠離塵俗,放蕩山水,卻又擱不下哀哀黎民,結果只落得一生矛盾,惶惶不可終日,別人知道我顯露的武功,但卻不知道我心中的迷惑,小兄弟,三十年來,只有你從我畫中,看出我的苦惱呢!”

“但……但……”文靖比了比脖子:“韃子喜歡砍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