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諱深:“皇上沉湎女色,數月不曾臨朝,朝廷上下早已議論紛紛。反觀殿下參政以來,勤勉政事,民間聲望與日俱隆,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皆備,何不借此良機,數君王無道,取而代之?”
似若挑撥離間,可眼神冷淡,反若試探。淡望片刻,我清淺一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宗大人所言,正是本宮當初涉政的目的。”
無毒不丈夫,唐太宗玄武門兵變,弒兄逼宮。我若效仿他,未必沒有勝算。可此刻謀變,師出無名。繇州軍遠在千里之外,難解燃眉之急。乃至我傷他在先,已然坐實弒君謀逆,即使被人當作亂臣賊子,也很是自然。情勢於我不利,自不可輕易先發制人:“名不正言不順的戰禍,幾年前的四家之亂便是前車之鑑。”
彼時身在皇都,當是比我更有體會。宗荻不語,嶽博若有所思。良久,偌大殿閣寂然無聲,直待那獻言的始作俑者輕勾起唇:“微臣不察大體,輕狂失言,請殿下恕罪。”
“宗大人何罪之有。”
我淡淡搖頭:“按說為人臣,存貳心,謀皇位,才是罪不可赦。”
宗荻一笑,眼眸微冷:“誠如殿下所言,為人臣者,當是忠心不貳。而且歷朝內亂,謀朝篡位的親王多是事敗而終。微臣如若追隨亂臣賊子,不但禍及自身,九泉之下的家父也會怪罪微臣不忠不義,愧對宗家列祖列宗。”
聽他直言不諱,嶽博轉首驚視,即莫尋上前擋在我身前,面寒若水,隱約警意。我偏首看向淡定自若的宗荻,反是釋懷,頜了下首:“識時務者為俊傑。”
我那時代的歷史上,除了明成祖朱棣,宮變的皇叔皇子多是下場悽慘。茈堯焱更非優柔寡斷的建文帝,若他有心,我這不識好歹、處處忤逆的女人早已千刀萬剮,不得好死。自嘲一笑,於我而言,早無回頭路,不成功便成仁。昨夜情勢撲朔迷離,為了保全自己和身邊人,將嶽博與宗荻捲入這場是非,確是自私。趁帝王尚無性命之虞,仍可轉圜,令他們審時度勢,自己計量得失:“本宮雖有北方六州與七皇叔的支援,可皇兄乃為天子,且有客氏撐腰,若他記恨昨日之事,本宮許是等不到繇州軍,便已身首異處……”
先前六神無主,未曾細想茈堯焱若是脫險,可會因為昨夜之事,對我的寡情寒心,繼而以牙還牙。微一皺眉,淡望嶽、宗二人:“可要效忠本宮,但憑你們自己意願。就是倒戈,本宮也絕不會怪你們。”
畢竟昨夜是我一時衝動,得此惡果,也是咎由自取。輕勾眉峰,片刻深睇,宗荻淡轉話鋒:“聽聞殿下的駙馬武藝卓絕,且掌侯府實權,重兵在手。微臣本是困惑雲大人最後為何流亡異地,客死他鄉……”好似未見我臉色倏變,平聲續說,“從戎便是效命君主,保家衛國。如果敵人乃是犯我羲和疆土的蠻虜,當是視死當如歸……”似若想起什麼,他凝住我的臉,雖是含笑,眼神冰冷,“可為一己之私,八百紫麾軍枉死異鄉,即使君命難違,我等誓死效衛羲和的將士實感心寒。”
出師之名,雖是討伐通敵逆臣,可現下眾所周知茈堯焱當初發兵繇州,實為收兵權,逼親妹就範。雖說大多百姓以為無道昏君過河拆橋,荒淫無恥,可彼時奉命遠伐的紫麾軍將士不以為然。身為軍人,為國捐軀確為己責。可八百將士血灑繇州,到頭來方知戰禍始於當今聖上鳥盡弓藏,乃至罔顧倫常,覬覦胞妹的美色。腦海勾勒往日親眼所見慘景,我不加規避:“當年皇兄出兵繇州,確是緣起本宮。夫君隻身出逃,也是調虎離山,保本宮遠走他鄉。”
孿生兄弟因我手足相殘。紅顏禍水,確是名副其實。我木然一笑。聽人揭我傷疤,對箇中曲折一清二楚的即莫尋深蹙起眉,陰霾漸現。可即使過去的頂頭上司對自己怒顏相向,宗荻不以為意,只淡看我,許以為引君臣失和的禍首乃因茈承乾的美貌,淺笑愈深:“皇上為了殿下不惜背倫逆德,確是情有可原。”
“宗荻!”
即莫尋忍無可忍,一聲冷喝。近旁嶽博亦是皺眉相斥,令他不可這般僭越放肆。宗荻恍若未聞,輕漾諷笑,即莫尋見狀,攥拳正要上前,我輕拉住他的衣袖:“宗大人沒有說錯,一切皆因本宮而起……”凝住諱深隱釁的邃眸,我心平氣和,“本宮知道現在做什麼都已於事無補。不過將來登極,定會追補慰垧,至少厚待家眷,令他們生活不至艱難。若是等不到那天,本宮這條命抵給他們就是了。”
雖不夠抵償八百條無辜性命,可一切因我而起,也該因我而湮。坦定迎向宗荻犀利冷視,良久相峙,仿是慨我不肖志在天下的前人,毫無徵兆,他忽得一笑:“自古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