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時,卻忽而一愣。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宇文h當時所任命的欽差大臣,戶部左侍郎。
與此同時,在他左手邊的位置,宇文洛的內心也因為認真思索而鬆懈,讓他聽得明明白白。
【戶部左侍郎雖屬二哥一派,但是為人勤懇實幹,據平日所察,他與二哥只是沾了姻親關係,從不參與朝堂鬥爭,此人可用。】
宇文泓眉心微沉,突然發問:“不知六弟有何見解?”
宇文洛沒想到會被點名,倒也怔了一怔,隨後很快將看法說出,他沒有推舉戶部左侍郎,卻看破了上位者的猶豫,道是:“殿下假若擔心欽差大臣翫忽職守,不若再命一人為督察,跟隨其左右。”
身為領導者必要目光如炬,知人善任,且要擅長制衡之道,宇文洛無一從缺。
宇文泓凝視他片刻,點頭同意了他的建議。
治災終究不是難題,但從中他卻發現了很多屬於自己的問題。他自小被立為太子,所學治國之道早已讓他思維僵固,再加上宇文h與他年歲相當,母親又是寵妃,當年他的父皇險些廢后另立。皇后便在他小時候時常表現出憂慮,擔心他的太子之位並不穩固。因此鬥之一字,已經徹底根植於他的腦海中,拔除不去。
他一直以為,上一世是因自己信任宇文洛,將軍權交於他手,才最終導致自己的覆滅,因此這一世仍然在鬥,只是做的更加隱秘罷了。
而現在,他突然覺得不確定,他自己的能力,是否足以勝任君主之職?
就在他產生深深疑慮的時候,他發覺了坐在廊下的聞櫻。
從這個聞櫻來之後,他就與她分房而睡,因此一連幾日不見倒是常態。今日碰見了,他倒想起兩人十幾日前的對話。
聞櫻坐在廊下曬太陽,今天的日光格外繾綣,她懶洋洋地眯起眼睛,在手搭的涼棚下望向天際。
“在看什麼?”宇文泓走近了問。
“看天。”她維持著姿勢,也沒給他請安,只是在他不解的表情中道,“無論是冷宮還是後宅,日子都十分煩悶,除了鬥爭之外好像沒有別的事可做,也就只有天空會給你帶來變化和驚喜了。”
空中唯有白雲遊蕩,如此安靜無趣的畫面,卻被她稱作變化和驚喜。
宇文泓同她一起看了看,視線便重新落到了她身上。他突然問:“你上次說,我與他不一樣。他……是什麼樣?”
她放下手拍了拍裙角,邊想邊道:“……真要讓我說的話,我覺得他像一個魔鬼,從地獄裡爬出來,仇恨世間的一切。所有人在他心裡都有目的,有所圖,哪怕是吳玉貞,他也沒有完全的信任她,否則不會派人調查她。哪怕沒有眾叛親離,他最後也是孤家寡人,因為沒等到別人背叛,他就已經將人殺光了。”說到這,她覺得好笑似的笑起來。
宇文泓沉默片刻,又問:“他最終當了皇帝,那麼他治理的國家如何……”
“你以為他最後為什麼來冷宮找我?”她輕覷他一眼,眉目冷冽,笑裡卻不懷好意,“偌大一個王朝,險些毀在他手裡。他登基沒幾年,因為他一手製衡之術,反使得黨派林立,鬥爭不絕,朝堂烏煙瘴氣。而他對任何人事物的控制慾都達到了相當可怕的程度,都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卻不能放心將軍權交給一個人,在對異族的戰爭中,他派出數位督軍不夠,還要妄自下令,使大將軍受到掣肘,平城告急,後方卻因督軍扯皮,皇命未下,援軍救之不急,三十萬將士困死城中……”
“三十萬。”她輕聲重複,又看了看他,道,“他當時的表情,與你現在倒有些相像,只是比你更加頹然,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這或許是他一生犯過的最大的錯誤,三十萬條人命鮮血淋漓揹負在他身上,他徹夜難眠。即便如此,他身邊都沒有可以替他分憂紓解之人,以至於只能找我,一個從潛龍時期就看著他走過來,而他又狠得下殺手的人來告罪。”
宇文泓早已被她道出的事情所震,腦海中戰爭的畫面更是讓他背上起了一層冷汗。
過了許久,他方低聲道:“告罪……這個詞,卻也貼切。”
他見她笑而不語,張口還欲說什麼,卻發現那一世的結局殘酷遠勝他所經歷的第一世,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到了最後,他只能問她道:“害了三十萬將士的人是他,他卻為了紓解胸中鬱氣殺了你,你恨他嗎?”
“我時常想,我大抵是上輩子欠了他,這一生才有這樣的境遇。”
她笑了笑頭,卻使他心頭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