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母舅,如今的工部侍郎喬燕昌。”李君宇話語陰沉。我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淡淡的說:“妾只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只是皇上的臣子,如若確實有負聖恩,亦難逃罪責。”“月華不愧是國母,處處以社稷為先。”李君宇的視線投射到我身上,臉上浮起一抹淺淡的微笑。我回身重新端起案上的玉碗,將一淺勺藥送到嘴邊,輕輕吹了吹,“三郎,該喝藥了。”將藥汁喂著李君宇慢慢喝下去。喝完一碗藥,李君宇臉上已現出疲憊之色,我扶著他躺回榻上,拉過織金鵝絨棉被為他蓋上,柔聲道:“妾有個請求。”“你說吧。”李君宇道,“這件事,妾希望能交給雲中郡王著手調查。”說到這,我頓了頓,回頭望窗外看去,陰沉的天氣下,遠處的琉璃屋簷模糊起來,只是磅礴的氣勢依然逼人,“如果真是母舅所為,妾亦不會為他求情。”在李君宇肅沉的目光下,我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一拍又一拍,極沉,極靜,似乎已用了全部的力氣在跳動。我強迫自己從容不迫地面對眼前犀利的目光,在這一刻,她將自己眼底、臉上、心中的所有情緒坦蕩地置於他的審視下,我知道這是贏取他信任的唯一方法。清明如水的容顏,透澈淡靜的眸光,沒有絲毫的瑟縮或退避。李君宇方才的怒意早已不見,臉上喜怒難辨,他將密摺翻了翻,閒話般道:“如此便依你吧。”
服侍李君宇睡下,我才走出殿門,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將胸口中的鬱悶之氣撥出。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下起雪來。楊文簡伸出手來,我扶著他的手腕向宮門走去,宮門側面有條長廊,可以直通我的寢宮,這條長廊原來是不復存在的,只是近來李君宇常召喚我到養心殿陪他處理朝政才下令修葺的,便於我往來。“娘娘,剛才您怎麼可以親自請求讓郡王去做這件事,”文簡疑惑不解。“居然有人不畏父親大人的權勢,敢於把這事挑明,那麼就是對頭人了,他們既然開始動手,自然有十拿九穩的計劃,我那母舅不過是開戰的訊號而已,想來這次是劫數難逃。死在自己人手裡,總比落到對頭手中,說不定牽連全族來得強。”一絲帶著涼意的雪花突兀地鑽進我的領口中,我攏了攏領口,毛茸茸的貂毛刺得我的臉微微發癢。“以皇上對娘娘的寵愛,其實娘娘可以向皇上求情也未嘗不可。”文簡有些納悶的看著我,我擺擺手,笑道:“文簡,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也會犯糊塗?我問你,如今皇上最忌諱什麼?”文簡本是聰明伶俐人,沉默片刻,忽然笑道:“奴才真是糊塗了,皇上最忌諱權臣做大,皇權旁落。”“這是一方面,其實也未嘗不可以看做皇上對我們宇文家敲的警鐘,所謂樹大招風,功高震主亦不過如此。”我說到這,文簡微笑低垂著頭,又變成老實謙卑的樣子,“何況對娘娘來說可不可以是次要的,值不值得才是首要。”我瞪了他一眼,旋即呵呵一笑:“文簡,你想要什麼?”我不是孩子,我是皇后——所以我知道世上沒有幾個人會對你付出卻是不要回報的,我和楊文簡的關係好,可還沒有好到那種程度,他主動示好,暗中助我不會沒有要求的。文簡挺了挺腰板,眼中充滿堅毅,神情驟然改變,彷彿換了個人似的。我驚訝於他的改變,那個謙卑屈膝的太監彷彿就變成一個凜然高貴的男子。“奴才要……總管內務府大臣。”他朗朗回答。“總管內務府大臣?”他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為他想要的是統領所有太監宮女的敬事房總管,這似乎也可行。但是他想要的是當朝二品的總管內務府大臣,據我所知,開國以來還沒有哪個太監官職超過四品。我搖頭:“你怎麼可以?”文簡微笑著垂著頭,我只能看見他稜角分明的側臉,濃眉微挑,眼神執著,忽然想到多年前他也是書香世家出身的子弟。我背對著文簡,,開口道:“只要你能幫我實現我的願望,必定圓你的夢。”文簡微微眯上眼,“奴才自當竭盡所能!”外面的細雪粒子打在屋頂上,“沙沙”做響。“主子。”見我出來,早有提著琉璃燈盞守在長廊口的幾個宮人迎了上來,亞蘭就在最前面。“文簡,皇上那邊你小心侍侯著。”我囑咐了一句,便隨著亞蘭繼續望前走去,散發著木材清香的長廊富麗堂皇,屋簷下懸掛的宮燈流光溢彩,我心頭一熱,回頭抬眼望向不遠處這個皇朝的心臟——養心殿,寒意在眼中凝聚,一顆心怦怦直跳:我不僅要從這裡走向正殿,在夫君身邊排憂解難,保證宇文家和皇族的和睦,保證這個國家不脫離我們的掌控,還要幫助我年幼的孩子登上帝位。我的鸞儀宮和皇帝餓養心殿一脈相連,誰也不能切斷這種維繫。
回到宮中,亞蘭手腳伶俐地幫我卸了釵環,玉初帶人服侍了我梳洗過後。我獨自坐在鏡臺前,拿著碧玉梳子,漫不經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