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十八歲的少女,在蚊帳裡相擁大哭一場,直到寢室熄燈陷入黑暗。
眼淚,打溼了枕蓆。
她們擠在狹窄的床上,互相撫摸對方的髮絲,交換口鼻撥出的氣息。
錢靈在她耳邊說起悄悄話:“告訴你一個秘密,高二那年暑假,我喜歡上了鄰居家的男生。那是個大學一年級的學生,長得又高又帥還愛擺酷,簡直和流川楓一模一樣。可是,我和他只持續交往了一個月,等到我們重新開學的時候,原來那種感覺就徹底沒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不會吧?那說明你們愛得不深。”
“當時愛得也死去活來呢!可是,只有三分鐘的熱度,這就是絕大多數的初戀。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都會遇到這種情況,千萬不要因此影響未來一輩子。你還有太久太長的人生路要走,會遇到更多更好更適合你的男孩子,給自己留更多得機會吧。”
小麥卻背過身去淡淡地說:“為什麼,你的口氣那麼像老師呢?”
“好吧,我不說這些了,只要你還把我當做死黨。”
“嗯,我們要好好地在一起。”
黑暗無聲的女生寢室,田小麥靠在錢靈的身上,居然漸漸地睡著了。
她夢到了秋收。
第二天,小麥剛去食堂吃早飯,就有個老師盯在旁邊,一直盯到早上第一節課。
一天一夜,她像蹲監獄似的失去了自由,只能來往於教室,食堂,寢室之間。學校派三個老師輪流盯守她,更嚴禁她踏出校門半步。
終於,她憋不住對老師說:“我有這麼可怕嗎?”
“對不起,這是校長的指示,也是你爸爸的要求,我們必須對你負責。”
就這樣熬到星期三,小麥已三天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情?會不會同樣痴痴地等在學校門口?最不敢想象的,就是秋收可能覺得她變了心,突然之間就要一刀兩斷。
每個夜晚她都心如刀絞,趴在寢室視窗直到熄燈,做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噩夢。幸好有錢靈陪伴左右,否則自己一定會瘋的。每次睡不著的時候,她就會拉著錢靈說悄悄話。她把自己內心所有的秘密,包括對秋收的看法都告訴死黨。
錢靈耐心地開導她,告訴她那只是少女的幻想,並不能模糊兩個世界的分界線——這條涇渭分明的鴻溝,是誰都無法跨越過去的,至於那些愛情小說裡寫的,愛情歌曲裡唱得,都只是一些幻覺——不可能成為現實的東西。
小麥承認她說的每句話都有道理——可是,如果是幻覺的話——為什麼,她感覺得如此真實呢?
週四,高考前在學校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她依然趴在寢室的窗臺,眺望朦朧不清的黑暗荒野,期望能看到某個光亮,無論是手電筒還是篝火,她都相信那是秋收給她的訊息。
可是,隨著熄燈時間到來,她被迫回到蚊帳裡,再也沒有看到哪怕一絲光。
昏昏沉沉地睡到後半夜,聽到窗外響起什麼聲音,她警覺地睜開眼睛,推了推身邊的錢靈:“你聽到了嗎?”
“哪?沒……好睏……睡吧……”
小麥剛躺下,心裡就被深深刺了一下,下床開啟窗戶,果然聽到了那個聲音。
窗外,女生宿舍樓下,那堵高高的圍牆的後面,就是凌晨荒蕪的視野。
學校圍牆的背後,傳來一陣吉他彈奏聲——分明就是那把破舊的木吉他,是秋收的手指彈出的聲音,沒有什麼花哨的旋律,只有流浪漢似的不羈節奏,響徹了校園的這個角落。
寢室裡的女生們都醒了,樓上樓下很多人都聽到了,錢靈也下床跑到她的身後,摸著小麥的肩膀說:“我也聽到了,你沒事吧?”
她卻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趴在窗臺上,聽著黑夜裡傳來的吉他聲,聽著秋收的歌聲——
“喝醉了以後,還能想些什麼?是純粹的愛,是飄飄的愁——”
為了能讓寢室裡的小麥聽到,又為了避免自己的聲音被吉他聲遮蓋,秋收唱得特別瘋狂特別大聲,幾乎驚醒了南明高中所有的女生。
小麥緊緊地咬著嘴唇,無法抑制的淚水,大顆地從視窗滴落而下。
凌晨的夜空,繼續飄蕩著吉他的彈唱——
“不要說你我,都無法掙脫,只要閉著眼睛,你就會感動。將一個天空,畫上一道彩虹,有綠綠的樹、和暖暖的風。給我一杯酒,輕輕地說,只要忘記曾經,你就能自由。是誰將我的夢敲破,太陽下地河水,它不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