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正在家裡等著她。
“你到哪裡去了!”
田躍進狂怒地對女兒吼起來,而她一聲不吭地回到臥室,把門鎖住不讓老爸進來。
這天晚上,她第一次做了那個夢——
夢見自己來到黑夜的荒野,腳下是一條深深的溝,她不敢……不敢跨過那條溝……
凌晨,她從夢中醒來,感覺自己墮落到了溝底,腳骨居然劇痛起來,彷彿已再次摔斷。
枕套、枕頭和席子、都被少女的眼淚打溼了。
星期一,父親用警車押送她去上學。
警車開到南明高中的校園,田躍進親手把女兒交給班主任,反覆拜託老師一定要把她看住。
於是,從早到晚都有老師跟在身邊,有時是班主任,有時是英文老師,有時是數學老師,有時直接就是教導主任——她就像一個不良少女,成為學校重點監控的物件。
不再有老師喜歡她了,也不再有同學願意和她說話,每個人都像看外星人一樣看她。原本用羨慕的目光看她的女孩,卻改換了鄙夷的目光,原本用愛慕的目光看她的男孩,卻改換了惋惜的目光——如同看著一朵掉入臭水溝的花。
中午,田小麥說要到對面小店買些東西,卻被牢牢攔住——門衛已接到校長指示,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能放她出門,必須嚴防死守。
傍晚,她再一次要出校門,仍然被班主任拒絕,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左右,就是不准她踏出校門半步。老師陪著她在食堂吃晚飯。親自監視她在教室上晚自習,晚上八點,她就被“押”到了宿舍樓,前前後後多了好幾把鎖,顯然是像防犯人一樣防著她,管理員徑直將她拉入寢室,接下來就讓室友們負責看守她。
學校圍牆已加裝了鐵絲網,每夜都有老師輪流值班巡邏,簡直就是一座肖申克的監獄!而她連放風的權利都沒有。
熄燈之前,小麥趴在寢室的視窗,眺望學校外的荒原夜色,想到對面的秋收。一定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她——昨天不是說好了,今天一定會見面的?可她卻哪裡都去不了,成了被關押在學校的囚犯。上天作證,只要一天看不到他,她就感覺像被判處了無期徒刑。
淚水忍不住滴下來,正好落到樓下的花叢中。底樓的燈光下,映照出一個熟悉的背影。
錢靈——不用看臉就知道是她,正蹲在一株梅樹底下,似乎在土裡挖著什麼,又把某樣東西埋進土中。她知道錢靈最喜歡的是梅花,以前她倆常在這梅樹下散步,冬天還能欣賞凌寒綻放的梅花。
好像心有靈犀,梅花樹下的錢靈仰起頭來,正好看到把頭探出寢室視窗的小麥。
“不!不要!”
錢靈恐懼地大喊起來,她以為小麥想要跳樓自殺吧?
小麥卻關了窗戶回到床上,不想再讓更多人注意她。
一分鐘後,錢靈回到寢室,直接掀開小麥的蚊帳,曾經的死黨,南明高中的兩朵校花,沉默地注視對方。
還是錢靈打破了沉默:“你沒事吧?”
“我沒事。”小麥繼續蜷縮在床上,“你剛才在樓下幹嗎?”
“我在埋葬。”
錢靈脫了鞋跳進小麥身邊,像從前躲在一個蚊帳裡那樣。
“埋葬?”
小麥放下了蚊帳,裡面成為了兩個女孩的小世界。
“你還記得我床頭的大頭貼嗎?”
“我們兩個人的合影?”
“是,”錢靈停頓了片刻,仰頭嘆息,“我把大頭貼埋到了我最喜歡的梅樹下。”
“為什麼?”
小麥感到一陣悲涼,就像自己的青春也被死黨埋葬了。
“既然在你的心裡,我已不再重要,何必再留著我們的大頭貼呢?”
“錢靈。”小麥戰慄著抓住她的手,“不,你在我的心裡永遠重要,誰都不肯能代替你。”
“你的心裡只有他。”
錢靈把手掙脫了出來,怨恨地盯著她的眼睛。
“不,我不能失去你。”
小麥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到這種眾叛親離的地步,她仍想挽回與錢靈的友情。
看著她真實而單純的眼神,還有順著臉頰滑落的淚水,錢靈也心軟了下來,噙著淚花問:“真的嗎?”
“真的!”
小麥緊緊抱住錢靈,無法想象失去她的生活,如同無法想象失去秋收的生活。
可是,她卻難以衡量,天平兩邊哪一個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