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讓你意識到自己是壓倒性的少數、例外、被秩序或者是世界屏除在外的存在。”
靜信仰望空無一物的祭壇,仰望默默的俯視兩人的殉教者。
信仰讓人們團結起來,讓毫無血緣關係的鄰人成為水乳交融的同儕。信仰倡導慈悲、宣揚博愛,以同種生物的緊密結合為最終的目標。這種結合起源自小家庭,擴充套件為血緣、以及地緣關係,最後融合成壓倒性多數的無意識神性,藉以創造出廣為大家接受的道德、法律和常識,讓每一個人在秩序之中都能找到立足點。
“屍鬼不屬於這個世界,你們不受秩序的歡迎。我認為你不是害怕十字架。而是藉由十字架看到人類無懈可擊的團結,同時意識到被徹底孤立的自己。”
“我們……”
“你先聽我說。再也沒有比孤立更可怕的了。你沒有保護自己的法律、秩序、常識甚至是道德,沒有提供救贖的神,沒有憐憫自己、同情自己的鄰人。更沒有為自己義憤填膺的同志。世界雖大,你卻是孤獨一人,必須獨自面對已知的過去、未知的命運。”
“你說的沒錯。可是——”
沙子緊抓不放的祭壇空無一物,沒有神、也沒有信仰的象徵。
“屍鬼象徵著孤獨。不能繁殖、不能延續血緣、沒有家庭的構成,更無法與獵物建立掠食者與被掠食者的關係。”
“我知道。不過——”
“無法與其他生物建立宛如血緣的關係。這就是屍鬼的宿命。你們都是單一的個體,即使勉強集結在一起。彼此之間也沒有關係。你計劃在這裡建立屍鬼的社會,我並不認為這個計劃能獲得成功,因為你們是流浪的民族。不可能享有社會的結構。如果捕食者的數量多過獵物,勢必會破壞生態的平衡;相反的如果在同一塊區域裡面,獵人的數量遠高於屍鬼。獵物就會注意到屍鬼的存在。”
沙子仰望靜信,眼神充滿了畏懼。
“這是我的錯嗎?難道我沒有做夢的權利?”
“當然不是。屍鬼是異端者,你更是異端當中的異端,頸部早已被做了記號,這個無法抹滅的記號將你們歸類為黑暗的存在。屍鬼是被逐出秩序的生物,你們永遠無法踏入整合於神諭之下的世界。”
“好殘忍的說法。”
“沙子。”靜信凝視著少女哭乾的雙眸。“我很同倩你們的遭遇,屍鬼的存在絕對是一場悲劇。然而你們已經被逐出神的範疇,卻無法捨棄對神的信仰與思墓,這才是令我感到可悲的地方。”
“……信仰……”
“你曾經說過能夠體會見棄於神的感覺。事實上當屍鬼顛覆死人不能復生的自然法則時,就已經被神遺棄了。你化身為獵人。靠著獵殺人類而活,同時認為殺人不容辯駁的罪惡。這是誰規定的?”
沙子睜大了雙眼。
“這是拋棄你們的神所制定的規矩。事實上除了屍鬼之外,所有的生物都在獵殺其他的生命,人類抑或生物為了生存,勢必有所犧牲。天底下沒有不必犧牲其他生命就能存活的生物。人類藉著將有害的生物視為有害的威脅、將無害的生物視為無益的存在。將犧牲的行為予以合理化,人類的生存根本就是建立在其他生物的犧牲之上。沒錯。理應如此,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罪人的流放之地。”
靜信抓住沙子的手,輕輕的將她從祭壇分開。
“即使如此,你還是拘泥於神的理論。陷入其中無法自拔。被神屏除在外的人無法享受神的恩典、不適用於神所指定的罪惡,你卻堅持信仰、渴望回到神的秩序,因此才會將自己悖離秩序的行為視為一種罪惡。”
“我……”
“你們孺慕秩序,憎恨脫離秩序的自我。為了重回秩序。你們試圖建立能夠接納自己的秩序;然而只要是師法於神的秩序。就無法對你們提供保護。在你們打算重現神之秩序的那一刻開始,就等於是將自己視為罪人,試圖創造出排斥、懲罰自己的系統。”
沙子再度掩面。
“殺人是神所定下的罪惡。從甦醒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自神的掌中跌落,喪失遭到審判、甚至是定罪的資格。這就是所謂的異端。”
“這種結論更加殘忍……”
靜信點點頭。
“你的甦醒本身就是個悲劇。”
靜信從身後抱住沙子。
“你”
靜信撫摸早已乾涸的腰間。
“——我們要活下去。”
“我不想要這種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