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就是伊藤鬱美的家。以“破舊”來形容這棟房子,真的一點也不為過。古老的建築物在歲月的洗禮之下,就像是一棟荒廢已久的空屋。屋頂傾斜,瓦片早已碎裂,釘在漏水處的白鐵皮更是鏽穿了好幾個洞。木製窗框歪曲變形,令人懷疑是否能夠順利開啟,混沌的玻璃窗更是早就失去玻璃窗應有的功用。玄關旁的玻璃門傾倒在一旁,懸在上面的點燈早就不見燈罩,燈泡上面都是灰塵和薰黑的油汙。
“有人在家嗎?”
敏夫走進玄關。玄關內側十分陰暗,悶熱的空氣當中不時傳來廉價檀香的味道。沒鋪木板的地面一直延伸到屋子裡面,鬱美的女兒玉惠正好從裡面探頭出來。玉惠只比敏夫大三歲,極其疲倦的面容卻讓她看起來十分衰老,好像比敏夫大上一輪似的。
玉惠嘴裡感謝敏夫在這種大熱天特地趕過來出診,眼神卻十分空虛。記憶中的玉惠向來是個身材肥胖有沒什麼活力的人,這種印象至今依然沒變。玉惠慢慢的抬起頭之後,房間裡面傳出話聲。
“院長來了嗎?請他進來。”
敏夫朝著玉惠點點頭,走進最裡面的房間。這間房間面向廚房,佈置得像一間儲藏室一樣。鋪著六塊榻榻米的房間裡面擺了一床棉被,坐在棉被上面的人就是玉惠的母親鬱美。
“來來來,請隨便坐。”
伊藤鬱美的臉龐堆滿了笑容,消瘦的身軀與豐滿的女兒正好形成一個對比。內心嘆了口氣的敏夫走上榻榻米,好不容易在小小的房間裡面挪出一個容身之處。房間裡的空間之所以會這麼狹窄,主要是因為擺了幾件大型傢俱。又像神龕又像佛壇的巨大擺設幾乎佔了房間一半以上的空間,前面還擺了一隻火盆一般大小的香爐,爐內焚燒的檀香薰得整間屋子都是香木的氣味。除此以外,房內還擺了兩隻被油煙薰得漆黑髮亮的櫃子,裡面放了好幾只用途不明的小東西,上面都積滿了灰塵。
敏夫將注意力從房間裡面的擺設拉回來,開啟黑色的公事包。
“哪裡不舒服?”
“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全身發熱。”
說話的鬱美臉色卻十分紅潤,看起來比敏夫今天看診的其他病人都健康多了。
“體溫呢?”
敏夫將體溫計交給鬱美,他知道屋子裡沒有體溫計。鬱美經常請敏夫出診,然而她從來不拿坐墊給敏夫坐,也不倒茶招待客人。待客用的坐墊恐怕早就從這間屋子消失了,敏夫甚至還懷疑鬱美家中到底有沒有茶杯。
鬱美忙不迭的接過敏夫手中的溫度計,塞在自己的腋下。等到敏夫量脈搏並且測量血壓的時候,鬱美終於開始談起與山入有關的話題了。她提到警車從竹村文具店呼嘯而過的事情、住在山入的三人接連發生不幸的事情、甚至還提起她對村迫夫婦以及義五郎的個人評價,說得是口沫橫飛。鬱美給人的感覺是個沈默寡言內向陰沈的老人家,然而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像這樣滔滔不絕的對敏夫展開疲勞轟炸。無奈的敏夫只好隨口敷衍她幾句,看診的動作相當機械化。
鬱美是村子裡有名的吝嗇鬼,直到現在還從山裡砍柴回來燒火,洗澡的時候也都是到附近的澡堂洗霸王澡。不過說也奇怪,她雖然連花一毛錢都要精打細算一番,卻常常要求敏夫到家裡出診。關於鬱美這種奇怪的行為,村民們有兩種說法。第一種是鬱美很享受命令醫生——精確說來應該是尾崎家的人到家裡來的感覺,第二種則是她覺得前往醫院的話,一定會被逼著做各式各樣的檢查,然而被迫支付許多不必要的檢查費用,所以她才不願意到醫院就診。不管真相到底為何,常常來出診的敏夫很少發現鬱美有任何身體不適的狀況。每當村子裡出了什麼大事,鬱美就會要求敏夫出診,而且就算身體哪邊不舒服,她也拒絕敏夫的治療,更遑論是服用藥物了。捨不得花錢的鬱美當然沒有健康保險,母女倆守著不算大的田地,靠著村民們的好意施捨而活。
敏夫大致檢查了一遍之後,告訴鬱美她的身體並沒有任何異狀。
“真的嗎?那就怪了,最近總覺得提不起勁呢。”
鬱美話聲剛落,立刻往前探出身子。
“聽說後藤田家的秀司也過世了,該不會跟山入那件事有關吧?”
“什麼?”
“這陣子接二連三的出人命,你不覺得這件事大有問題嗎?再說秀司可是村迫秀正的外甥,我覺得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村迫家的人就只剩下秀正和阿吹兩兄妹而已,他們原本可是五個兄弟姐妹呢。其中三個人英年早逝,就連三重子的最後一胎也是胎死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