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半點聲響。田中抬頭看著二樓,兩個孩子的房間都放下了擋雨板,似乎不歡迎他的造訪。田中走到屋後。小小的倉庫盤踞後院的一角,幾隻晾衣杆孤零零的站在地上。面向後院的落地窗一樣放下了擋雨板,他的妻子就睡在窗戶的另一端。田中想見妻子一面,希望妻子知道他還活著,更希望獲得妻子的慰藉,讓他知道自己並不孤獨。他戰戰兢兢地伸出右手,打算輕叩擋雨板,卻沒有勇氣叫醒窗後的妻子。除了擔心吵醒兩個孩子之外,他更害怕家人將自己當成避之唯恐不及的禍害。
溫暖的家令他眷戀,卻又像充滿惡意的敵人,將他擋在門外。這就是小惠所說的“看不見的高牆”吧,田中心想。
沒有受到邀請,就無法隨便進入,即使自己的家也一樣。田中曾經邀請小惠到家裡作客,因此家中的大門為了屍鬼而敞開,然而當田中死亡之後,大門再度關閉。不,應該說當田中成為屍鬼之後,家中的大門再度關閉。死者是家中的成員,擁有留在家裡的權利,享有受家人追思的權利,享有受家人追思的資格。屍鬼就不同了,由於再也不是家中的一部分,除非獲得家人的招待,否則他永遠也無法進入屋內。
不得其門而入的田中在原地來回踱步,最後走向後門。後門上鎖了,不過田中知道備用鑰匙放在哪裡,於是他走到面向後門的花園,將手伸進久未使用的花盆。找到鑰匙了,拿著鑰匙的右手卻抖個不停,根本無法插入鑰匙孔。熟悉的屋子讓田中感到莫名的恐懼,就好像心臟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揪住了一般,痛苦得想在地上打滾。
這時一陣低沉的吼叫聲傳入耳中。仔細一聽,好像是從後門附近的狗屋傳出來的。“拉布”二字才閃過田中的腦海,飼養多年的雜種狗立刻從狗屋竄出,朝著自己的主人狂吠。
田中吃了一驚,連忙離開狗屋。這裡已經不是你的家了,你沒有資格進入這間屋子,拉布的狂吠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心虛的田中一步步地後退,這時不遠處的開窗聲傳入耳中。妻子的聲音從緊閉的擋雨板之後響起,田中感到心中一酸。
“小昭嗎?”妻子似乎還沒完全清醒,聲音聽來格外的膩人。“你在外面做什麼?”
擋雨板被拉開了,妻子現身窗前。不是她、不是這個人,田中在心中吶喊。
——佐知子。
田中很想見妻子一面,接受妻子的撫慰。他眷戀自己的家,更眷戀組成這個家的起點。眷戀那個全心呵護他的女人。那個人應該是自己深愛的妻子,絕不是佐知子。
佐知子樂見於自己的復活嗎?她會接受成為屍鬼的自己、寬恕自己的罪行、撫慰自己孤獨的心嗎?不會,絕對不會。佐知子一定會罵田中是怪物,無視於田中的感受。大嘆死了丈夫的自己是多麼苦命,然後指著田中的鼻子大聲咒罵,最後還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彷彿田中是她的僕人、她的奴隸,而不是與她結繼多年的丈夫。苦澀的怒氣從內心升起,田中不由得全身顫抖。
縮著身子偷偷來到寢室的窗前。拉布的狂吠愈來愈激烈,佐知子大聲斥責拉布,要它安靜一點。
趁著佐知子將上半身探出窗戶的肘候,田中一躍而起。他抓住佐知子的手臂,另一隻手握住嘴巴,不需要呼吸的他激動得頻頻喘氣。佐知子發出沉悶的哀鳴,身體不斷掙扎,雙眼淨是驚懼之色。
田中露出殘忍的笑容。
他終於明白自己對這個女人只有恨,沒有愛。
二十六日清晨,登美子死了。看著婆婆的屍體,元子眉頭緊皺。
面無表情的元子走上二樓喚醒兒子,告訴他今天不用上學。
“媽媽等一下幫你請假,你待在房間裡面好好休息,絕對不要去找阿嬤。除非要上廁所,否則就待在二樓不要下來,聽到了沒有?”
面露不安的茂樹看看元子,然後點點頭。元子又叮嚀了好幾次之後,才離開房間走到一樓。
通知敏夫、還得通知治喪主委。一想到這裡,元子就覺得很麻煩。這時她突然想起外場葬儀社,心想葬儀社應該會包辦一切才對。元子不想替登美子淨身,更不願意讓登美子的屍體一直待在家裡面,光是想像一群人在家裡忙進忙出的模樣,元子就覺得頭大。萬一害得茂樹也染上怪病,豈不是自討苦吃?
元子以厭惡的眼神看著婆婆的屍體。一定要早點把這個老太婆弄走,弄到安全範圍之外的地方。
元子在餐廳的抽屜找來找去,翻出了一張廣告。照著上面的電話號碼打過去,名叫速見的社長很快地接起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