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長牧草,農牧民皆無。該鎮的存在及其一應風光均屬人造。
所以有些西藏之外的旅遊者不能夠喜歡獅鎮也在情理之中,他們感到它像是從別處撕下來硬貼在此處的貼上畫,一切都不合諧,彆扭,無根基……諸如此類。
人生之緣各有分定,不能強求他人愛你所愛。這個荒原上突兀而起的小城鎮,確實難以讓人一見鍾情。但我不去說不喜歡它,這基於一個理解:獅鎮的出現,正是阿里身處急劇變革時代,一切都還“來不及”的現身說法:來不及深思熟慮,來不及過渡植根,來不及協調融合,來不及從容不迫,以至來不及取悅於人。
阿里三圍之所以在漫長曆史中不時成為獨立王國,原因在於這一範圍內農牧兼有,可自成生存體系。歷來的阿里生長了植物般的農民,羊群般的牧民,由於它的位置所在及生存必需,它還季節性地生長著帳篷貿易集市。但它不會自發生長很多東西,例如現代化。在它的歷史上也多多引入並非本土生長之物:佛教及其藝術,天主教堂,噶爾本政府,羊肉抓飯……阿里自會鑑別選用,擇其善者而從之。
獅泉河鎮存在著已就是既成事實,作為某種象徵已顯現出作用和影響。它逐漸地就化入這片荒原,汲取並散發,為荒原增添了新的資訊和因素。近些年來,獅鎮的國營企業中無經營性虧損,企業資金已翻了兩番。阿里的人均財政收入是全西藏最高的地區。獅泉河鎮正逐步走向向全地區輻射現代文明的中心地位,強化作為地區中心的行政、服務、生產等各項功能,以補足各縣功能不足的問題。為一勞永逸地解決能源問題,準備在不久的將來大投資、高成本,在象泉河上建一座萬千瓦級的水電站。阿里在本世紀末的可能是:財政自給,大型電站,飛機通航,口岸全面開放,殺向內地聯合辦廠……
社會生活呈現著生機,而大自然,也以某些資訊給獅泉河人提供著安慰:十多年前被“斬盡殺絕”的紅柳,以其頑強堅韌、不屈不撓的生命力,從殘存於大地深處的根鬚中再次萌發,拱出地面——這種耐高寒乾旱的植物植根之深、蔓延之廣是自然界的奇蹟:非如此它不能吸取到地下水——它們被消滅掉莖枝和根部主體之後的五至十年之後,仍能抽枝條、吐葉瓣,但它們能否再生成紅柳的莽莽叢林呢?抑或是苟延殘喘地招搖?還是僅僅長成大遜於前的次生林?
不知道這個陌生的小鎮對我抱有怎樣的態度,是不歡迎,還是由於太歡迎而格外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繼第一次強迫我步行進入該鎮之後,八月二十六日凌晨當我們從普蘭再返獅鎮,在距它約十多公里遠處,它再次讓我當了“團長”。
早在前往普蘭的路上,老孫的車就出了問題:沒有剎車。離開科加村後,在險峭的山道上,當兩次衝不上高坡,車自然沿著坡道下滑又停它不住,被迫將車屁股抵向峭壁以強迫停車時,方才意識到潛在的巨大危險。為確保外賓安全,格勒當即決定陪南希轉移到楊成的車上,那車雖無加力檔,上山須步行還須推車,安全係數卻大。同時換下韓興剛和扎呷到我們車上,他們身手麻利,一當發現危險,會立即跳車,撿石頭,墊住車。甚至有幾次,當還未確定是否能上得去時,韓就縱身跳下車,在一兩秒鐘之內已將石頭塞在輪下,很英勇的樣子。
從塔爾欽到獅泉河的路是較為平坦的。我們想抄近道涉水過噶爾藏布。河邊有兩臺朝佛的東風車。那些人中有的說小車可過,有的說難。老孫決定冒點兒險,就加足馬力橫渡噶爾藏布。小“北京”猶如水陸兩棲坦克,轟隆隆勇往直前,水從腳下冒出,在河心差一點兒熄火。車內的人、岸邊的人都在高聲胡亂呼喊,終於水淋淋爬將上岸來。沒有加力檔的楊成自知無此能耐,掉轉車頭沿著比我們繞遠四十公里的舊道前行。我們兩車的對講機一直好用,在關鍵時刻它卻不響了,自此兩車失去聯絡。
鑑於離開普蘭並轉完神山即算完成了阿里的全部任務,又鑑於韓、孫提供的具決定意義的幫助——對於我來說,格勒他們也是幫忙者;恰好在第二天的八月二十六日是我八歲兒子的生日,我便趁機公佈了將於此日在獅泉河鎮請大家的客,吃一餐新疆風味的飯菜以示答謝。現時就盼著早到獅鎮,洗理內務,準備生日宴會。
涉過噶爾藏布時天已黃昏,前程是荒野沙原,道路難辨。曾有幾回車陷沙窩中,只得以手除沙,合力推車,四周無水可汲用,水箱不時沸騰,又要調頭迎風降溫。就這樣走走停停,到清晨五時,徹底休息:瓦缸燒掉了。據判斷,此山頭距離獅泉河約有十公里之遙。習慣了挫折的人們任誰也沒多說一句話,一副副聽天由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