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7部分

我比對自己任何一篇文字作品都格外偏愛這幀照片。這是博大蒼涼的藏北之魂的寫照:已返青的草場仍以枯黃為主調,只泛著細細碎碎的綠,牧草稀疏短淺,從不會臨風搖曳,這是藏北腹地獨有的景緻;孤零零的犛牛頭,瘦‘筋筋的牧羊狗,天地間無與倫比的空曠、純淨與明亮,無一不是非此地莫有。假如草場很豐美,大綠一片,犛牛歡騰雀躍,狗們肥頭大耳……那便不可以被稱為藏北了。

我把這幀照片題為《雙湖很遙遠》。

雙湖的確很遙遠。出文部辦事處,小車往北跑三天,方可到達雙湖所在地索卡。

從前我想象和嚮往雙湖的時候,是把它作為了世界邊緣。總覺著在雙湖之外,大約就是茫茫宇宙之海了。拉薩人說到雙湖,就像歐洲人談西藏,神秘到渺不可知。彷彿人類之外的,非世界的。我那想法的由來,不僅因為雙湖距拉薩差不多兩千裡之遙,不僅因為它廣闊的面積差不多佔祖國版圖的百分之二,大概更由於它曾是與世隔絕的無人區。以及現在它二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仍存在大約八萬無人區。西藏人甚至那曲人大都無緣來此一走。無人區歷來不參與人世滄桑。

野犛牛的雙湖!藏羚羊的雙湖!無邊際無窮盡的雪風吹拂的雙湖,忍耐著五千米的高海拔的雙湖!

由於高寒、荒涼、僻遠,舊時代這兒曾是“自由民”居住的地方。藏北有句老話:過了西方的西亞爾、鄂亞爾、阿亞爾,過了嘎爾、瑪爾、哲木,地方沒有名字,人不分身份地位。

西亞爾——透明水晶山。

鄂亞爾——清清亮亮的山。

阿亞爾——嶄露頭角的白綿羊山。

嘎爾——白色雪峰。

瑪爾——紅色神女峰。

哲木——這一帶河灘。

上述這些地方分佈於羌塘的西部和北部,包括長江源頭在內的其闊無比的地區。那裡非常冷。吐一口痰,還沒有落地呢,就“立”起來,凍成冰柱了。

天高皇帝遠,藏政府鞭長莫及。公務在身的官員前往這一帶,也必須與傭人百姓一樣地動手搭帳篷、撿牛糞燒茶,人人平等。當地人捉弄藏政府官員的故事很多,比如,灌一茶壺冷水,只把壺嘴燒燙,倒茶時滋滋作響,一喝冰涼冰涼——是天太冷啦,您看剛才倒茶時還滾燙呢!直到現在,牧民見到地委、行署領導人也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態。在藏北草原上,我認為自由民中大概從不存在彎腰吐舌之類謙卑禮節。不似人煙稠密的拉薩多有繁文得節。

藏政府一度將收稅地盤向北伸展推進。到了馬日茶卡時,已經很荒涼了。便派遣一名藏兵繼續前往北方察看。後來那藏兵抖抖索索地返回報告說,再不能往前走啦,前面天和地已經連在一起,水用繩子捆在背上,火掛在腰帶中間,叉子槍划著天空嘁哩喀嚓響。

藏政府一聽,唔,不得了,真的已經到了天地邊緣。那麼收稅就到此為止吧。並將上述彙報正式行文記錄在案。

那可愛的藏兵具有詩人氣質。藏民族擅長形象化的描述,幾句話描繪了一個世界,有形有色有音響。我們所見的雙湖在風季里正是那番模樣:風沙又大又猛,天地混沌一片;牛羊吃水靠啃冰塊,人們將冰塊捆在背上揹回家化水;掛在腰帶中間的是火鐮;風沙敲打著金屬的槍叉想來自然是僻啪有聲了。這次我們在雙湖一帶草原上的冬季旅行中,都是從冰湖裡砸冰,一麻袋一麻袋揹回帳篷的。

文部境內的草場的確不錯。時值冬季,黃枯的草也能臨風搖曳。而藏北大多數草場上的小草,在狂風中也紋絲不動——太矮小啦。我們在這裡見到了為數眾多的黃羊。黃羊的選擇性很強,適宜在水草好、氣候也略好的地方生存;而北部高寒的半荒漠地帶,野犛牛、藏羚羊活躍的地方,黃羊幾乎絕跡。在安多縣牧場,也未見黃羊蹤影,據說因黃羊抗災能力並不很強,前年大雪災'注'中幾乎死光了。此刻我們轉過一片小草坡,忽見幾只白屁股黃羊正隨著大批綿羊一道安詳地啃草。牧人站在一旁,身穿一拖到地的光板老羊皮袍,像一尊石頭。聽見車響,那幾只黃褐色的黃羊一溜煙兒地逃竄,只看得見屁股上的那一片片白。

牧人越來越稀少,野生動物越來越多。據有關部門近年來首次對此地考察結果認為:這裡蘊藏著世界上最珍稀的動物群落,是至今地球上僅有的幾塊未開發區域之一。其豐富的自然資源不亞於南部非洲大陸,是中外學者矚目境地。

一份較詳細的報告稱:就野生動物分佈密度而言,這裡比新疆阿爾金山野生動物自然保護區要高得多。據在雙湖阿木崗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