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7部分

,那只是——靈魂的幻想。

文部的山水和文部的人,耦合得多麼和諧!這是一種大美境界,無與倫比。然而我知道自己是從美學角度看待他們,若有人從社會學角度觀察,得出的結論只能是令人心事重重。

在這片號稱“全民信教”的雪域土地上,幾乎所有的百姓都被一種巨大的慣性旋進那個恆轉不息的轉經筒裡了。數月前,次仁玉珠在文部辦事處六萬平方公里的區鄉搞社會調查,不少基層黨員找她訴苦:如果不隨鄉俗,壓力就太大了。老人會對黨員兒子說,超渡靈魂是做兒女的事情,你不信教,我的靈魂就變成阿修羅(阿修羅,六道輪迴之一,非天非人非鬼)了。丈夫是黨員,妻子說:咱們把酥油分了吧,你是不點燈的。而且不信教也脫離群眾,所以不管怎樣不情願,還是要跟著搞宗教的形式。

作為那曲地區負責文化工作的領導幹部,她覺得問題太多了:“文部各村所訂報紙,普遍二十天到區,一個月到鄉,到偏僻的村莊就成季度報了。有重要內容的報紙還要層層抽……

“文化生活太缺乏,文部六萬平方公里,只有六個電影放映隊。跋山涉水用牛馱馬背,機子折騰壞了,又得修。有個老人臨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想再看場電影。

“不光看電影,群眾還要求看新電影。最近文部在放《天山的紅花》,我說這是歌頌公社化的,你們政治上要敏感些;後來又有人向我們藉機油放《地雷戰》,還有一部是《偵察兵》。

“群眾除了放牧擠奶,就是看牛打架了。我動員他們講故事,唱歌跳舞,別把我們民族傳統給丟了。他們說,我們早就不跳不唱了,有時間我們就唸經。……”

上述問題是直到一九八六年還存在的現象。除此,還有鄉間的男女作風問題,私生子問題,等等。為此,次仁玉珠幫助文部區作了一條規定:罰私生子的父親八隻奶羊作撫養費。於是,一些婦女抱著孩子找上門來,有文化的次仁玉珠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當面數落她們一番。

至於亂倫者是極少見的,藏民族有關方面的禁忌和懲罰措施極嚴厲,一旦發現,就用撒上鹽巴的生牛皮裹起來,投入江河——從前的社會里就是這樣做的。

次仁玉珠講的許多不良現象,文部鄉大都不在此列。世代生活在神山聖湖旁很有幸福感的人們,熱愛生活,能歌善舞。近年來,文部鄉歌舞由於地區文工團的採風和舉薦,已名震那曲了。

我們沿著當惹雍湖徒步去崗龍村。崗龍村離文部鄉大約五公里。湖水藍得令人心醉,天空變成了月白色。整面天空只有一朵巴掌大的雲絮,真奇怪它來自何方,想必為達爾果雪山蒸氣所凝吧。一面趕路一面仰起臉盯著它,親眼見它怎樣漸漸舒展、飄移、變淡,煙一般消失。

什麼時候再返文部,一定要去穹宗考察一番,一定要去湖邊尋找那使靈魂昇天的十三種東西,還有,一定要翻山越嶺去五本寺朝拜狼面神女。

第三章 北上無人區

——雙湖很遙遠——野生動物家族——草原逐狼——加林山先民藝術——嘎爾措鄉做一番新嘗試——雙湖人生——無人區五日——

上一次去雙湖的查桑區,只住了一晚。查桑原是雙湖辦事處所在地,海拔五千米。冬季氣候惡劣的時候,連藏北牧人出身的幹部們也叫喊頭痛胸悶。所以後來辦事處搬遷,這兒成了區委所在地。那一天我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端著相機走出房門,初夏的天氣裡還感到手冷。迎面碰上挎著相機的洛書記他們。這群人得意地說,你起得太晚,錯過了好鏡頭——山前放羊子的小孩,比綿羊還矮哩,我們拍下了大羊群小牧童,有意思得很。他現在不見了,躲進羊群裡了。

我往山上那片羊群張望了半天,小牧童堅決不露面,也看不見他究竟隱身在哪隻羊子後面。太陽漸漸升高而且明亮起來,把東側房子的陰影投射在地面,一道長長的黑帶。黑帶前擺著一個風乾了的黑色皮毛的犛牛頭,彎彎牛角恰好暴露在陽光中,此時一隻骨瘦如柴的米黃色牧羊大緩緩踱來,與純藍的天、荒涼的山、遠方羊群、眼前牛頭,一起進入我的鏡頭。此後我更得意地告知所有同伴,你們才真正錯過了好鏡頭。

後來這幀風景被《西藏文學》採用作了某期封面;再後來就是參加了西藏第四屆攝影作品展並獲銀牌獎。就因為它,大家不免重新打量了一下作者,不約而同地揣測她怎麼還會有這兩下子。不過鑑於作者攝影實踐甚少,常出些最起碼的技術性錯誤,所以刮目之餘不免挪揄一番:“瞎貓碰上個死耗子。”

無論人家說些什麼都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