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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我是你屋裡的,我不叫你誰叫你。”

“你不是地主婆麼?”

“我是你老婆。”

“你能是我……我……我老婆?你是地主婆。”

“不,是你老婆。”

“我老婆能是謝……謝亭雲?”

“是。”

“謝……謝亭雲能是我老婆?”

“是。”

……

便半靠半倚地被攙到他睡的那邊炕上。

謝亭雲給他解衣釦,他不讓;便給他脫了鞋襪。他的腳奇臭無比,山裡的漢子不愛洗腳。他的腳依然腫脹著,藉著昏黃的燈光,也能看到一塊又一塊的紫斑。謝亭雲毫不猶豫地把這雙腳焐到懷裡。翁息元掙脫著,但他越是掙脫,那張懷抱越是焐得緊。懷抱的主人今天有了不屈的意志,要征服命運,就先從征服這雙腳開始。

翁息元頭眼昏沉著,但他的意識卻是清醒的;他知道,他今天的腳是再也掙脫不了這個女人的懷抱了。便不再掙脫,任女人以溫暖焐化他的冰冷。腫脹的腳感受到了一股熱流,帶著嘶嘶的聲音奔攢到他的腰脊。後來,那腫脹的腳掌居然感到了女人的心跳,那心跳微弱但是堅定,傳送著脈動呼喚。這呼喚很遙遠,但隱約可聞;因為隱約,便也招惹了要諦聽它的耳朵。

翁息元很晚才起床。乍起的時候還有些昏沉,小風一吹便徹底清爽了。他站在屋簷下,心神有了多日來從未有過的輕鬆。昨晚的情景也回想得清晰,三個女人的音容也都令他回味。那酒也邪哩,怎麼苦苦甜甜的?最後竟致毫無滋味。咳,什麼嘗得多了,也會沒了感覺,一切都無所謂了。

正在門外走心思,屋裡的女人叫:

“息元,煮了點玉米摻子粥,喝下來醒醒胃吧。”

宿酒的人,胃寒且滯,熱熱的流食喝下去,可以溫暖並啟用麻木的胃腸。山裡人叫醒胃。

女人親熱的叫喚讓他感到彆扭,但女人適時的體貼又使他無話可說,息元就息元吧。

翁息元喝著玉米接子粥,暖暖的粥計將腸胃熨貼得蠕蠕地動,整個腔子有一種通泰之感。望著在鍋臺上利落地收拾著碗炊的謝亭雲,他竟想,其實一個男人,除了能喝上熱熱的玉米摻子粥,並有一個能煮出這樣的粥、把碗炊收拾得停當乾淨的女人之外,沒有什麼可需要的了,有這兩樣就夠了,足夠了。而這兩樣,他一樣都不缺,還爭執什麼呢?還有什麼哀憐和放不下的呢?!

他心情特別好。

“亭雲,你也喝一碗粥吧,這粥煮得有味道哩。”竟說。

聽到翁息元這麼親近地稱呼自己,謝亭雲不知說什麼好,雙手扎煞著,不迭地說:“我喝,我喝。”

翁息元因為一念之差而選擇的生活組合,從這個早晨起,開始向情感的路程邁步了。

後嶺因為是山裡率先搞起運動的村,也是在運動中出了怪事的村,上級對後嶺格外注目:不僅又重派了工作組,而且縣裡的紅衛兵先鋒隊也不時到後嶺來推波造勢。運動朝著更廣更深的境地發展,請送元已左右不了運動的態度。紅衛兵們把偉人的語錄帶到村裡,識字的不識字的成人都發給一本,要村裡以學語錄而帶動運動。在發語錄的那一天,一個在日常生活中以逗哏發噱俏皮話連篇而著稱的婦人——快嘴二嬸,因為她的俏皮話,也奇蹟般地改變了她人生的位置。當紅衛兵將語錄發到另一個婦人手裡的時候,這位婦人穿的是山裡無兜家制棉衣,拿在手裡的語錄本無處可放,正巧她還要把隊裡給她的半口袋糧食提回家去,便為難起來,“這個本本可往哪兒放啊!”她嘆了一聲。這一聲輕嘆,正巧被一旁的快嘴二嬸聽見,她適時地抓住了這個表現她幽默才能的機會。“往哪兒放?你的褲襠肥啊,什麼都能放得下,還不能放一個小本本兒。”她的話也正巧被一個山裡出身的紅衛兵聽到了,他知道山裡人也管男人的一個什麼玩藝兒叫“本本兒”,靈敏的嗅覺使他感到這事關重大,便上報領導。正當快嘴二嬸為自己的俏皮話與幾個婆娘大笑不止的時候,幾個紅衛兵後生很利索地把她捆綁了,在懵懂之中,把她推上了批鬥的舞臺。她成了現行反革命分子,她為她的一句輕鬆的話,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在批鬥會上,紅衛兵用皮帶狠狠地抽打她,抽打她的襠部。她慘叫不止。但沒有人出來為她說話。她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也是一個有了自己男人的人,不會有第二個翁息元式的人物出現;在紅衛兵不講輕重。不論情面的皮帶之下,也不可能再出現翁息元式的衝動。後來快嘴二嬸瘋了,一種莫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