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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

一股寒風吹過,捲起一道浮塵。

謝亭雲用衣袖拭去青石墓碑上的土,問翁送元:

“支書,我貧農的丈夫也死了,您說,我算個啥?”

翁送元一怔,他沒聽出謝亭雲話裡的含意,“算啥,這是命。”

“我不是說我的苦命,我是說咱當過地主婆,這次該算什麼婆?”

翁送元明白了,“你什麼婆也不是,是咱的弟媳婦,是咱的大妹子。”說罷,他哽咽起來。翁送元真動情了。

翁家的男人在她翁家的男人死了之後,終於承認了她,她感到了一股刺心的悲悽。她跪在翁息元的墳前,清淚漣漣湧如潮——

“息元,我又成了寡婦了。”

一切都已過去,後嶺很快恢復了平靜。

翁送元有些心灰意冷。在後嶺,他無所作為;在這個偏僻的窮地方,他也無法有所作為。這既是他的性格決定的,也是他的命運決定的。命運給了他這種時勢,這種機遇,而不是另一種時勢,另一種機遇,他無從選擇。走火的槍,可以使他成為功臣;走火的運動,卻不能使他成為有用的人。他感到了悲哀。

他不再召集開會,任村裡人去幹一些自己想幹的營生。翁上元去組織他的生產,也無非是傳統的牛耕人種;他不會種出個花樣來,也沒多大意思。多產點糧食,少挨點餓,也就是個肚子的問題,也真沒多大意思。翁送元越想越煩躁,對自己失去了信心。他每天沉浸在酒裡,每天喝幾兩劣質的白薯幹酒;凌文靜再能耐,就憑她一個小女人,也解決不了他經常喝好酒的問題。還有抽菸,他抽不起好煙,也不願意抽菸卷。他在村裡找了一塊地,給自己找了個營生,便是種煙。起初他種煙是為了供自己抽,他不願抽鄉親送的菸葉,抽人家的菸葉也是欠人家的情,便自己種。第一季的菸葉沒種好,上了蟲子,味道發苦,不好拍。他心裡不舒坦,跟自己較勁,就盯著第二季的煙。為了種好煙,他便去找種煙種得好的人聊天,套出人家種煙的方法;他就悄悄地使用,並且自己留心長勢,捉摸規律,竟種出了村裡最好的煙。他種出來的菸葉大、耐抽,還產量高,很惹抽菸人羨慕。他不僅給自己種煙抽,還把種煙的法碼教給別人;不長的時間村裡的抽菸人就都學會了用他的方法種煙。透過種煙,他改善了與鄉親們的關係;人們開始覺得他還有幾分親切。這一點,他真是沒想到。他一高興,還把種煙的法碼推廣到外村去,居然也大受讚美。以至於前後鄰村,一提起後嶺,都知道那兒有一個很會種煙的支部書記。

生活真會跟他開玩笑。

但他不能總是種煙,閒下來的功夫,便感到很無聊。下棋太臭,玩牌耗人,他又礙著支書的身份,不能串閃門子,便多是窩在家裡。窩在家裡,除了胡思亂想,便只有面對一個活物,便是他的瘦老婆凌文靜。凌文靜比他安靜些,好像女人在哪兒坐久了,屁股底下都紮根,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沉悶的生活。她居然不會怨天尤人,更居然也開始學習村裡的編織;但她總是織不好。劉淑芳教她兩針,她感覺學會了,但自己織起來,就又都忘了。看來,老天沒有給她這個腦袋。所以,她編織,就是織著玩玩,從沒織成形過。所以,守著個動織針的老婆,他穿的卻是侄媳婦劉淑芳織的毛衣。在吃食上,凌文靜最初吃不慣山裡的醃菜,那種酸湫的味道,她認為城裡的豬都不吃。但她感於周圍人大口大口吞食酸菜的凌厲之風,便也小口小口地品一品,品得久了,竟也品出了一點意思:她認為,在吃別的蔬菜的同時,也吃一點醃菜,對腸胃蠕動很有好處,便把吃醃菜做為調濟。所以,後來她也吃醃菜了,但是為了調濟。把醃菜當飯吃的人與把醃菜當調濟的人心理上總是有距離,所以,她與村裡的婆娘從情感上怎麼也不能融合。她也感到寂寞。

她老了,臉上的皺褶多了起來;陰冷的臉色,亦分不清是陰鬱,還是冷淡。

但她的性慾沒減。

翁送元對身邊女人的這種強烈的嗜好,也感到理解;她在村裡的快樂,也只有這一端。他同從前一樣,也依然是對身體滿足著,對人厭惡之,他走不出他生活的怪圈。其實,他並不十分清楚,也正是凌文靜的性慾填補了他生活的空虛,使他感到了生命的存在。在頻繁的性事中,使他們都感到困惑的是,不管怎樣,他們居然沒有個孩子。以前在城裡的時候,這種困惑尚不深切,城裡生活,均浮躁於個人激情的奔張,對兒女後事也不刻意追求。到了鄉下,愈是貧窮的家庭,愈是寄情於兒女,好像生命的延續是他們實現自我的惟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