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先生便迷惑地伸長脖頸,“你要說什麼?”
村姑笑著湊過去,又一個吻親到他那張大白臉上。在他無措間,村姑已嘻嘻笑著,嫋著身子走了,毫無負擔的樣子。
南先生卻有負擔,頹然地坐在地上,“這叫怎麼回事呢?”
翌日的晚上,人家還沒來上課;不讓他費心,人家主動把翁大元帶來了。
課上得依然好,又到了告別的時分。沒等村姑倚門送秋波,南先生早攢了夜狸子的步子跨出門去。“大元,等等我,我去你家拿報。”
報許久才拿回來,估計那影子也早杳去了,便急急地推門而進。那影子卻從門後閃了出來,一個吻又準確地親到那張大白臉上。想嗔斥一聲,人家的影子又嫋娜得遠遠,他無從嗔斥。
“完了,完了!”他無感覺地躺在炕上,報紙從手臂滑落到臉上,把他的表情覆蓋了。那報紙窸窣地抖著,那個讀者是哭呢,還是笑呢?天知道吧。
他不能再承受了,轉守為攻。
再一個晚上,當兩個學生結伴而來的時候,他說:“今天晚我教你姑姑《哭眉阝子》,你就歇一天好不好?”小兒知趣,竟說好。待夜狸子走遠了,他把一樣東西遞給她。
她接過來一看,竟是尹文的照像。
她竟呵呵笑起來,“長得真好看,可惜是個蛇蠍美人兒!”
南先生愕然,“她是我妻子。”
“別欺哄人了,她早把你甩了。”竟說。
男人便更愕然,“你怎麼會知道?”
“知道就是了。”
“我可是還戀著她。”
“你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我可是跟你說正經的。”南先生口氣莊肅。
“咱也沒有耍腔鬥嘴。”翁七妹表情認真。
“我比你大。”
“大十二歲零八天。”
“我是一個右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平反。”
“咱不管什麼右派,只知道找一個能看得上眼的男人。”
“將來拉回城裡挨鬥怎麼辦?”
“咱跟你去。”
“那你會受欺侮。”
“咱受著。”
“我可擔當不起。”
“咱落忍。”
“一個落忍怎了得,關係到人的一生。”
“橫裡都是一輩子,顧不上恁麼多。”
“將來有孩兒怎麼辦?我自身都難保。”
“有孩兒咱養著,不用你操心。”
“右派的孩兒可沒出路。”
“大不了又多了一個種地的。”
“你真固執。”
“山裡人都這麼認死門。”
“我地位變了,把你甩了怎麼辦?”
“你不會。”
“要是會呢?讀書人都心眼兒活泛。”
“我就等,等你回心轉意。”
“要是不回心轉意呢?”
“還是等,等你老了,花花心思就收斂了。”
“你怎麼就單單看上我?”
“這是命。”
“什麼是命?”
“命就是明明知道不受用的還得受用,明明知道得不到的還想得到,明明知道不牢靠的還想牢靠。”
“你真是怪。”
“連我自己都覺得怪。”
“我真是說服不了你。”
“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你怎麼這脾氣。”
“胎裡帶的。”
“本性裡的不一定就好。”
“好不好的沒想過;下不下雨在天,種不種地在自己。”
“天要是不下雨呢?”
“地種過了,也就甘心了。”
“就不後悔?”
“我爹說過,人生下來就不該後悔,後悔不如不生。”
“你讓我怎麼辦呢?”
“你好辦,不躲躲閃閃就好辦。”
“容我想想可以麼?”
“我又沒逼你。”
“你還沒逼,都快嚇死我了。”
“嘿嘿,你們讀書人屬核桃仁的,不榨不出油。”
“你該回去了,我出油也得慢慢出。”
“天是不早了,我就回去了;你也甭送,路咱比你熟。”
“走好。”
“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