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他孃的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翁上元對他已失去了往日的尊重。
南先生說:“這山裡種小麥的確有點問題。”
“嗯?”翁上元臉一沉。南先生心裡一咯噔,“我還是不說為好。”
“說,說!別娘兒們脾氣,是打是罰,這老爺們兒要的是痛快!”
“這山區化凍晚,氣溫低,日照又短,便造成了積溫少、光合作用不充分的作物劣勢;而小麥對積溫和光合作用要求最嚴,達不到便減產,甚至無產。”
“屁!那玉米穀子就不是作物,這不祖祖輩輩都長得好好的麼?”
“那玉米穀子經過千百年的自然進化與人工選擇,已適應了這裡的自然氣候,成了農家品種,種性已經確定了,便適合種植了。”
“你說的,我不懂。領導上說得真對,就是有人說得頭頭是道,反對新生事物,咱看你就是一個。”
南先生的臉唰地就白了。
“你別害怕,咱不給你扣帽子,也不批鬥你,就希望你少說話。你不是知識分子麼,長得也慈眉善目的,欺騙了不少群眾,包括我在內。自從你把咱妹子的肚子搞大了,咱就對你很失望。你一,要少說話,二,少跟我妹子來往,她還是個大姑娘。”翁上元的一番話,讓南明陽教授心寒。卻流下了汗水。
看來,在世態人情中,他都是個多餘的人。
見南先生不說話,翁上元笑笑,“你也不要揹包袱,咱翁上元不是翁送元,脾氣好,人也善;咱不會公事私事攪和著跟人過不去,你還是咱的南先生,該咋著還咋著。你是不是沒煙抽了?”
“有,有,還有!”
“今天找你,是要求你辦件事。”翁上元說。
“不敢,不敢,應該做,應該做!”南先生畢恭畢敬地說。
“領導說有一股什麼‘逆流’,要咱不要光搞生產,也要注意鬥爭。咱還是不想搞什麼活動,你就再寫一首什麼詩,應付應付吧。”翁上元說。
“好說,好說,我馬上就寫。”
“甭著急,等用的時候,咱再跟你要。”
……
翁上元走了,南先生心亂如麻。翁上元對他還是那麼信任,對他與翁七妹的事,他也沒有過多地指責他;但他們之間那種近乎於親情的溫溫情意已經不在了,他感到心痛。人在逆境中,這種情誼是多麼的珍貴啊。
他心痛不已,抽泣起來;後來竟至控制不住,放聲大哭。
這是一個孤寂的中國知識分子的哭聲啊!翁上元聽見了,瞧一眼劉淑芳,“南先生怎麼啦?”
劉淑芳也瞧了他一眼,“你可說是哩,他怎麼啦?”
翁七妹也聽見了,她騰地站起來,卻又坐下了。她把辮梢解除了又編,編了又解,唇咬出血來。
翁上元去了一趟機械廠,機械廠依然是後嶺的支農單位,機械廠派了一個施工小隊開進山,幫助後嶺打井,架設輸水管道;實現山地種小麥,山民吃自己產的白麵美好目標。
施工隊進山那天,翁上元把南先生寫的詩交上去了。在打井機的轟鳴聲中,南先生的詩也在同時播頌:
反潮流,意義深,
大家都要來關心;
你不反它它反你,
和平觀念最害人
——最害人!
五
這年的冬天,後嶺人沒有像往年一樣“貓冬”,而是和機械廠的施工小隊在一起,為吃上他們自己打下來的白麵而奮鬥。
本來,後嶺的地下水不缺乏,井也好打;輸水管也好架設,最艱鉅的工程,是修灌溉渠。而這最艱鉅的活計,只有靠後嶺人自己。後嶺人沒有怨言,毫不猶豫;把過年的“百歲火”點在工地上,迎春的炮竹鳴響在溝渠旁,革命的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完善結合,大放光芒。據後嶺村村志記載,這個冬天:
出動人工 126780人次
修構溝渠 223條 總長20008米
開掘土石方 387166立方米
宰豬 89頭
宰羊 101只
消耗燒酒 21000瓶
這是後嶺有史以來工程量最大、投入人力物力最巨大的一項工程。
整個工程進展順利,到第二年春天化凍前基本完工,春小麥的種植基本得以實現。翁上元的心氣兒極順暢,惟一不順遂的,是一件小事:翁七妹又懷孕了。他只好又拉著他的妹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