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老道陡然提起這個問題,讓聶焰忍不住心中一冷,接著就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刺痛。
這種不痛快,讓他忍不住猛澆了幾捧水在臉上,撇嘴,賭氣並不回答瘋老道的問題。
有的事情不提起,並不代表忘記。
聶焰如何能夠忘記,師父說他開宿慧以後便要下山的事情?又如何能夠忘記那個夜晚,春雨微寒,一夜難眠,在窗臺前坐了一晚的往事。
他不答,瘋老道也並不追問。
彷彿手中的衣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聶焰看得生氣,忍不住一把奪過了衣衫,卻不想用力稍大,剛剛縫補的那處口子又被扯大了一些。
“你!”一直還算平靜的瘋老道終於忍不住浮現出了一絲怒氣。
聶焰那如火的性子在如今早就表現了出來,頂著師父的怒火毫不畏懼的說道:“你若不拋棄我,趕我下山?我如何會離開你身邊?!這些年,我一直不聞不問,努力修習,也不忘你所在意的品性,希望有一日你能念我師徒二人情分,不要再有這種想法,能夠讓我長伺於你身邊。可你終究心硬如石,莫非只有這樣,才能展現你是一個能夠斬斷七情六慾,堪破紅塵的修者嗎?”
聶焰一番話,說的瘋老道眉頭緊皺,剛要發火,卻又看見他通紅的眼眸,終究是嘆息了一聲。
把那件扯壞的衣服小心的收進了竹筐裡。
聶焰從小池中長身而起,忍不住心中的痛苦和憤怒,抓起那件衣服扔進了還在冒著蒸汽的小池之中,說到:“也罷,我一個弟子在你眼裡,或許不如這件衣服重要!你何不讓剪爛了這小道界所有人的衣服,讓這些破爛衣服任你修身養性?”
瘋老道也不管聶焰,只是跳入池中,拾起了那件小衫,說到:“為師常讓你修身養性,皆因你性烈如火,暴烈難馴!原本這番心性絕對不適合修習我這殺伐之術,卻因你難得一顆赤子之心,心性純正!或許天地就需要你這樣一個嫉惡如仇的敢殺之人來匡扶正氣。”
說話間,老道已經從池中走了上來,顧不上*的衣服,而是望著聶焰一字一句的說到:“可我是你師父,不是那天地。你匡扶正義,心懷天下無辜百姓,我會為你驕傲。但於我來說,我不需要一個這樣的弟子一定要讓我驕傲。我卻是擔心你如此的性子,難免會做出讓自己悔恨的事情,到時你會心痛,為師也會難受。是以,才會讓你修身養性。”
“師父!”聶焰狠狠的抹了一下眼睛,已經少年英俊的面上,卻難掩那股悲傷。
若是如此待我,怎肯忍心趕我下山?
這一副畫面似乎帶著雙重的心痛。好像生生世世都難逃這種悲傷,更會追悔一般。
瘋老道卻是沒有理會聶焰,只是把手中的小衫舉在了聶焰的面前:“你能一定保證,今天扔去這件小衫,日後就一定不會後悔?記住今天的事情,以後並不奢望你能三思而後行,理智百般思慮,原本就不是你的性格。卻但願,你既然已是如此性格,就要更加敢愛敢憎,敢錯敢認,既然已經是那烈火,就要有那漫天也無懼無悔的氣勢。”
聶焰仍舊不知道這小衫背後到底代表什麼?但師父的一番話卻是鄭重記在了心頭。
而瘋老道卻是有些意興闌珊,似乎不想再多說什麼?收拾好了竹筐,就離開了後院,只是踏出院子之前,他突然回身看著聶焰:“還記得你小時候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
“斬妖除魔,成為那斬殺世間妖物的英雄。”聶焰不明白師父為何提起這個,卻是下意識的喃喃自語說到,彷彿一種本能。
“如今,你已經是甚少提起了,但是不是如同本能一樣的,還未忘卻?”瘋老道目光深沉的看著聶焰,然後搖頭說到:“可你卻一定不是為了當那英雄,你的一顆心如那一張白紙,一開始遇見什麼了,變會沾染上什麼。玲瓏剔透,汙垢自然沾染不上去,那情卻怎能是汙垢?”
“師父,你在說什麼?”聶焰分明就不懂瘋老道的話,只道今日師父像是有一些不對勁兒?
瘋老道卻搖頭:“你很快就會想起。而我曾經置身事外看你,情關難過,相處十餘載,你也把我帶入了其中。我或許更上層樓,或許此生就陷於此,但這些歲月,為師可提早說與你,為師無悔。”
“師父...”聶焰喃喃的叫了一聲。
瘋老道卻是早已經離開,只剩下後院的木門‘吱呀’作響,彷彿它也想訴說這些年,師徒二人在這石崖院落之中的故事。
隨著冬雪的消融,春日的生機就這樣徐徐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