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夜風不溫不涼地拂著面,柔得像一縷輕紗,夾著青草的氣息,直叫五臟六腑皆說不出的熨帖舒適。他心滿意足地吐出一口憋了整天的悶氣,問道:“你去營裡瞧過,覺得怎樣?”
“倒還過得去。”秋往事認真地想了想,答道,“這幫人可不會虧待了自己,不知哪裡刮來的油水,連人帶馬都是又肥又壯。士氣雖然談不上,但爭勇鬥狠的兇悍勁倒是不缺。軍紀是沒有的,不過也自有一套規矩,松是松,倒還不至於散。總之,打逆風仗多半是一觸即潰,但若順風順水,衝力卻不會弱。反正這會兒想把他們從頭訓成精銳鐵軍也沒那工夫了,所以我瞧就只管住幾個頭兒便好,剩下的由他們自己折騰,應當還可湊合。”
李燼之點點頭,無奈笑道:“能湊合便好,如今一切都只有湊合了。”
秋往事想起城中的混亂情形便來氣,忿忿道:“大哥真是夠損,就為了為難我們兩個,連邊防都不要了。瞧瞧那個楚頎,根本就是個腳不著地的,望山城內只有賭坊裡的事他才一清二楚。大哥也不怕他等不到我們來便把望山城陪乾淨了!”
“這倒未必是大哥存心。”李燼之道,“戶口流失、管理混亂、軍政不接,這些都是裴初那時起便積累下來的毛病。此處邊境之地,魚龍混雜,本就易亂。裴初入風洲之後注意力皆放在南邊,北邊荒疏已久。不孤城一帶孤懸於外,正當門戶,他尚且有幾分著緊,融北有平江之阻,燎人不易侵襲,因此更被忽略。實則三邊一體,互為依託,融北一弱,不孤城便真的成了孤城一座。好在是燎邦自己也不太平,否則只怕早已出了亂子。大哥接手之後,為了安撫百姓許多事也只得暫時擱著。這次決意伐燎,一面固然是想趁著裴初無暇南顧的空檔和我們做個了斷,另一面恐怕也是想借機好好整頓融洲,把裴初留下的影響連根拔了,以免後患。至於那個楚頎,你還不知道,他可是楚氏正枝正脈的嫡出子孫,若非實在不爭氣,原本輪不到二哥三哥來掌門戶。二哥以偏支得勢,對正支明面上難免也得安撫討好,可暗地裡卻一直不曾停了削弱打壓。這個楚頎雖然無能,但畢竟是嫡長的身份,號召力還是有的。二哥早就想除去他,一路給他安排的都是名位雖高卻易出亂子的棘手職位。可他雖無正才,倒有幾分和稀泥的本事,儘管沒做出過什麼政績,卻也沒捅出過什麼大簍子。這次被派到這裡,多半也是二哥的心思,想借刀殺人了吧。”
秋往事抬眼看著四面一片蕭瑟,默然片刻,低聲問道:“五哥,米狐哲這人野心不小,大哥之所以挑了米狐嘗而不是他,或許也是出於日後考慮。我們這次助他登位,將來未必不是心腹之患。如今邊境如此空虛,再經過這次的折騰,若是下次燎邦大舉來襲,不知是否還有能力抵擋。”
李燼之默不作聲,靜靜地走了許久,才沉聲道:“若非不得已,我也不願讓米狐哲坐大,可如今你我面前實在沒有多少選擇。咱們風人,論土地、論人口、論富庶、論教化,皆強出燎邦數倍,只要自己境內安穩,邊境便不足懼。反之,若內亂一生,則外患必起。待天下平定,中原繁榮,邊境才能充實,咱們風人基業才能安穩。所以往事,我們要做的事還很多。”
他一字一句說得極慢,聽來沉著而紮實,似乎只要和著這語調一步步向前走便能踏過一切阻礙。秋往事只覺心下一片光明安穩,似乎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動搖,心底某處的弦似乎被輕輕撥動,不知怎地便下了某種決意。她忽然停步,抬頭直視著李燼之,目光清澄如水,沉聲道:“五哥,當日你說唯一的底牌便是這身靖室正統的血脈,這話錯了。其實我們手裡,還有另一張底牌。”
李燼之心下一凜,知道必與她這段時日一直隱瞞的心事有關。轉頭之際,忽依稀聽得遠處數里之外一陣由北向南的急促馬蹄聲。他心下一動,猜測多半是趕去向江一望送信的探馬,也不在意,正等秋往事開口,卻見她竟也似察覺到了這尋常人絕難聽見的聲響,抬頭望向馬蹄聲的方向,微微笑道:“看來大哥這頭也要動了。”
一騎快馬帶著一溜煙塵馳進臨川城,直入大興宮。火漆密封的加急書信直接遞到江一望手中。他一眼掃過,嘴角勾出一絲冷笑,沉聲道:“請王妃過來,其餘人全都退下。”
王落匆匆走進書房,見除了江一望外別無他人,便知必有大事,掃了眼桌上的書信,問道:“望山城來的訊息?”
江一望將信遞過,淡淡笑道:“你自己瞧瞧,你口口聲聲信得過的五弟現在在做些什麼。”
王落輕咬著唇盯著信封,卻不接過。江一望冷眼睨著她,展開信紙嘖嘖嘆道:“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