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切道:“將軍襟懷坦蕩,旁人卻未必如此待你。你可知道,咱們此番出兵,正是出自你們自家人授意,矛頭可是直指著你!”
秋往事立時停下腳步,面上卻不露聲色,只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
張子師見她有意,當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氣道:“李燼之與顧相議定罷兵不久,顧相便接到信,指示咱們可趁容府不備之際偷襲井天,自有人會在瀘中做出安排以為裡應外合。將軍當知道,孫乾自當門關陷落後一直不得志,被烈洲救回後也無人理睬,因此若非那封信中提到將軍身世,咱們根本想不起孫乾來,更不知你們之間的恩怨。那信中更提議咱們可利用孫乾激怒將軍,屆時或是離間,或是誘殺,皆可任意為之。”
秋往事心中一動,似隱約觸到些什麼,未及細想,先問道:“此話當真?寫信之人是誰?”
“千真萬確!”張子師滿臉誠懇,“我不知這信是誰所寫,據我所察,恐怕顧相也未必知道。但那是容府之人,且身居高位,這一點當無疑義。”
秋往事沉默半晌,點點頭,輕聲道:“既如此,容軍倒是真的回不得了。”
張子師大喜過望,胸膛一挺,懇聲道:“將軍若願來我大顯,我可為將軍向皇上與顧相引薦。”
“那便有勞將軍。”秋往事回過身來,淡淡望著他,忽眉梢輕挑,微微笑道,“只是在那之前,還有一事要將軍幫忙。”
卻說嚴滸自送走了許暮歸,便一直悶悶地待在屋內,一時想起秋往事,一時想起久久不至的援兵,只覺滿腔煩躁,坐立不定,索性把公文扔在一旁,早早上床睡了。
正睡得沉,忽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嚴滸陡地坐起,不敢怠慢,匆匆披上外袍向外衝去,尚未開門便連聲喝問:“怎麼了?”
門外之人小聲答了句什麼。嚴滸聽不真切,心急火燎地拉開門,劈頭叱道:“蚊子託生麼!到底怎麼了?”
門外兵士輕輕一顫,似是不敢抬頭,支吾了半晌方吞吞吐吐地道:“秋將軍她……不見了。”
“什麼!”嚴滸猛地跳起來,立時向外衝去,一面怒罵道,“幹什麼吃的,看個人都看不住!什麼時候不見的?”
那兵士縮了縮頭,不敢說不知道,忙掏出一張紙條遞上道:“秋將軍留了字條。”
“怎不早說!”嚴滸腳下不停,劈手奪過,展開一看,卻不由停步立定,滿面訝異。
紙條上筆跡潦草,寫著八個大字:今晚人定,夜襲顯營。
王宿摟著沉沉睡去的江未然,不敢全速賓士,來到瀘中城下時夜已全黑。天上星光璀璨,月華如洗,卻猶不免在城中的通明燈火下減了顏色。
王宿遠遠望見,心中“咯噔”一響,知道真起了變數,當下一夾馬腹,率眾風風火火趕至城前,高聲叫門。
城上半晌不見動靜,一溜火把照得人影歷歷,數十名兵士探頭探腦地向下望著,低聲交頭接耳,卻並無開城的意思。王宿見這幾人都是生面孔,心直往下沉,把江未然往邊上侍衛懷裡一塞,“鏗”地拔刀出鞘,策馬上前,左手掏出令牌高高舉起,厲聲喝道:“通城令在此,還不速速開門!有抗命者,軍法從事,格殺不論!”
城上起了些騷動,一名軍官越眾而出,面上神情似有些畏縮,清了清嗓,一開口雖是聲沉氣粗,話音中卻仍似泛著虛:“來人聽著,楚大人有令,命我等謹防顯軍奸細串通內鬼,盜令騙城。欲進出瀘中,非有楚大人手令不得開門。你們速速退去,否則以奸細論處,格殺不論!”
王宿腦中“嗡”地一響,一時空白一片,似是本能地想把“楚大人”三字抹去。雖說七人之中,他同楚頏最是疏遠,可他的忽然發難,卻如此輕易地擊碎了他一直以來死死堅信著的執念。容府明裡暗裡的深溝淺壑,他又豈有不知之理,只是卻總是相信著,既有兄妹情分在,怎樣的裂痕也只是自家人之間的意氣之爭,沒有人會去觸碰最後的底線,沒有人會將事情帶往不可收拾的方向。
然而楚頏終於踏出了這一步。不管是有心或是無意,不管是為公或是為私,不管是主動或是被迫,這一步踏出,“自家人”三字便生生刻上了永難彌合的裂縫,不止楚頏,剩下的六人間看似堅韌的紐帶也似忽然間岌岌可危起來,震懾天下的巍巍容府竟似在霎那間變得風雨飄搖、樑棟支離。
城上守將看他面色鐵青,半晌不做聲,心下也自發虛,正欲再同部下商議商議,忽見王宿勒馬略退兩步,右手長刀一舉,頓聽一片“吱呀”聲響,城下數十騎皆張弓搭箭,直指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