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想把過去忘掉,把那個低賤得汙泥一般的自己忘掉。可我又不忍心,若是我一個人走到陽光下,那些留在陰影裡的孤魂要怎麼辦呢?那個見不得光的另一半的我要怎麼辦呢?藏在我身體裡的另一個自己,嗜殺、冷血、殘忍、無恥,醜惡得我連多看一眼都不想。可她那麼努力地拉著我活了下來,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下,太可憐了。所以我不敢忘記釋奴營,我不忍忘記,若是連我都離開了,還有誰守著他們,還有誰知道他們。”她霍然回頭,直直盯著李燼之,啞聲道,“五哥,你明白嗎?你明白嗎?”
“我明白。”李燼之溫和地望著她,微微笑著,眼神極輕極柔,和鮮紅的夕陽揉在一處,滿是暖意,“往事,你一直很努力,比任何人都努力,所以只有你活了下來,只有你上到了坡頂。現在是時候走出去了,他們至死也沒能闖得出的地方,需要一個人帶他們走出去。”他上前一步,定定望著她道,“往事,當日是我的計策把你逼入絕境,今天我親自帶你走出去。跟我走吧,我們一起離開。”
秋往事怔怔地望著他,驀地一陣風起,捲起滿天細碎的花瓣,她一抬手,花瓣便紛紛揚揚地聚攏過來,輕輕地落在她掌中。她抬起眼,眸光清亮,攤著手掌緩緩遞過去。李燼之微微一笑,抬手覆在花瓣上,五指輕輕釦攏,與她緊緊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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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四十二章 今生(下)
下山途中兩人誰都不說話,一前一後不離不即地走著,手輕輕地拉在一起,似乎毫不著力,卻像有看不見的繩索牽引著,一帶一隨,自然得彷彿形影相附,沒有半絲不契。
天色漸漸暗了,淡淡星光被隔在山影之外,崎嶇的坂道上漆黑一片,一步踩出,渾不知會踏於實地,還是落於空崖。秋往事卻反將習慣性地散於身周探摸地形的樞力盡數收回,任憑兩眼一抹黑,只一心一意地踏著李燼之的腳步走著,毫無遲滯,毫無猶疑,倒比親自探路時走得更輕快上幾分。李燼之自然察覺到她的用心,一抹溫和的笑意浮上嘴角,更是打疊起十二分精神,全心關注著周圍地形細微的變化,穩穩當當地走著,一步步踩得踏實而明確,沒有半點含糊。
山谷中一片寂靜,除了低低淺淺的蟲鳴,便只有清晰的腳步聲一起一落、一落一起,平穩得彷彿暗合了天地呼吸的精妙節奏,前後相合,絲絲入扣,聽來彷彿只有一人在走。
連夜趕回船上時天已朦朦發亮,宣平早已急得坐立不安,一見到二人,等不急派出去尋找的手下回來便忙不迭地拔錨起程,像是生怕兩人一個眨眼便又跑得無影無蹤。
秋往事折騰了一夜,身心俱疲,一上船便回房睡下,第二日睜眼之時船已在琅江之上。正是春季水漲之時,又藉著東風,日夜滿帆,第七日便已穿過出月嶺,入了涼州地界。當晚在碎玉峽口過了一夜,第二日起程不久,便見江面上密密泊著許多大大小小的船隻,一問之下才知前頭攔道不準通行。宣平打出衛府旗號,一路穿插前行,大半個時辰後,被一條攔江索擋下。索後官兵見是衛府的船,忙上來問明身份,立刻遣一隻小艇往前方去通報。
秋往事立在甲板上伸長脖子放眼望去,但見遠處一眾小船簇擁中,泊著一支六七條大船的中等船隊,當中最大的一艘三層鳳首樓船上高高懸著火鳳逐陽旗,一望便知是皇家御舫。她不由吃了一驚,咋舌道:“大哥哥這陣勢也擺得忒嚇人了,怎連御舫都弄來了。”
宣平忙在一旁搖著手笑道:“公主這玩笑可開不得,御舫皇家之物,豈是衛大人能使喚的,這個自是皇上親自安排。”
“都說了別叫公主,你好意思叫,我都不好意思聽。”秋往事不耐煩地揮揮手,轉頭苦著臉對李燼之道,“五哥,我瞧我們麻煩了。連皇上都驚動了,這婚事不知要搞到多大陣仗,我本還想著快些成快些了呢。”
李燼之倒似頗為滿意,點著頭施施然笑道:“二哥說得好,這又不是農夫娶村婦,李燼之娶秋往事,陣仗當然是越大越好。咱們這婚事本該一年前辦,當初就是容王主婚,如今再添上利息,出個皇上也不為過嘛。”
秋往事嗔然瞪他一眼,見宣平在一旁面色古怪地忍著笑,正自臉紅,卻見先前報信的小艇駛了回來,解開攔江索靠到他們船前。艇上一名四品冠帶的禮官仰首望著船頭三人,先恭恭謹謹地疊掌平胸,欠身行了攏翅禮,隨即滿臉堆笑地問道:“兩位可是扶風公主與李大將軍?”
李燼之朗聲答道:“正是。”
那人當下又是一禮,畢恭畢敬地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