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棹雪如有深意地一笑,目光瑩然,“她這次來雖不知是為了什麼,但我倒覺得不是壞事。”
顧雁遲微訝,停下筷子問道:“哦?怎麼說?”
楊棹雪柔柔望著他鬢邊的幾絲白髮,幾不可聞地低嘆一聲,答道:“烈洲戰死,舉國震驚,謠言滿天飛,大哥心裡也有疙瘩。這次親眼見過秋往事,想必大哥也多少能看出來,她能殺了烈洲,憑的未必不是真本事。”
顧雁遲面色微黯,望著杯中琥珀色的醇酒,似乎能聽見盧烈洲粗朗的嗤笑聲:“誰學你喝這糖水,上碧血酒!”音容猶在,人事已非,明年開春,長風山下的碧落林中,又要添上一片血色。
楊棹雪見他傷感,也覺黯然,輕嘆道:“還在寨子裡時你就總拂大哥的意思,每回爭起來都是烈洲來勸。別看他平日總笑你書生不中用,其實心裡敬你,為了替你說話也不知同大哥打過幾架。從寨子裡論座次到立國後封爵祿,他都甘願排在你後頭。十幾年了,今後沒有他,真不知還有誰能幫著你勸大哥。”
顧雁遲見她面色鬱郁,便輕握住她的手,微笑道:“你放心,大哥到底是重情義的人,不會真的排斥我。我有些話他一時聽不進去,事後卻會自己細想,從不曾輕率對待過。”
楊棹雪瞟他一眼,動了動唇,欲言又止,待見顧雁遲靜靜望著她等她開口,方抬眼直視著他,懇聲道:“雁遲,其實你何必事事都如此認真。大哥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他最看重的無非義氣二字,你在這點上多少順著他些,他在別處自會願意多聽你一些。兄弟們到底是寨子裡出來的,有些習氣難改。說到底,今天這江山到底是他們流血搏命拼來的,平日裡難免張狂些,大哥多護著他們一點,原也是人之常情,你睜隻眼閉隻眼也便是了,何必非跟他硬拗。”
“我不跟他拗,還有誰能跟他拗。”顧雁遲垂著眼,唇角帶著溫文的淡笑,背脊卻挺得筆直,“咱們如今畢竟是官不是匪了,總不能一世照著寨子裡的規矩來。阿誠那幾個,鬧得也忒過分了,先前有烈洲壓著還作些筋骨,這半年越發的不像樣。天下還沒定呢,他們已擺出開國元老的派頭來了,強佔地,亂抽稅,私販鹽鐵,隨意調兵,什麼欺壓百姓侵凌婦女的也不必說了,大哥若不趁早下狠心管管他們,終有一日鬧到不可收拾,再想留他們性命可就難了。最近抓到偷渡琅江的越來越多,都是在風洲走投無路想投奔清明洲去的。這些原不是大哥的本意。天下三方勢力,只有大哥起自平民,也只有他能做個真心為民的皇帝,我不能看著他沒敗於敵手,倒先讓自家兄弟毀了。”
楊棹雪聽他說得淡然,反而更知他心意堅決,心中雖仍覺憂慮,卻也不再多說,點點頭,略帶促狹地輕笑道:“大哥多少還聽我的,我也找機會勸勸他,沒準還有用過你顧大鈞樞。”
顧雁遲心下感激,深深望著她,輕輕喟嘆一聲,高高舉杯,一口飲盡。
第二日天才矇矇亮,楊棹雪剛送走上朝的顧雁遲,忽有一名家丁領著風有瑕的貼身侍女來報,說是秋往事又尋上門來,並欲跟著她們隨永安使團共赴釋盧王葬儀。楊棹雪一愣,怔了片刻,當即換過衣裝,命人備了車馬直上皇宮。
裴初與顧雁遲剛一下朝便聽說楊棹雪已在上書房等候,知有變故,忙匆匆趕去。楊棹雪一見二人,便滿面無奈地笑嘆道:“那個秋往事還沒安分呢。”
裴初聽她說明原委,登時面色一變,冷哼道:“好大的膽子!難怪找她不著,原來根本沒挪窩。要上釋盧?看來昨日那幾句話她到底還是留上心了。哼,果然還是留她不得!”
顧雁遲微皺著眉,沉默半晌,方緩緩搖著頭道:“若能殺,昨日便動手了。她不是普通將領,有人望,有背景,若死在這兒,容府和永安都不會善罷,萬一出兵,勝負且不必論,只怕妨礙了釋盧的事,便未免得不償失。”他微微一頓,瞟一眼面色陰鬱的裴初,接著道,“何況,我覺得她的目的,未必在與咱們作對。”
裴初眼神一厲,刀鋒般在他面上一掃,冷聲道:“不與咱們作對,還能與咱們聯手不成?永安與釋盧素無瓜葛,為什麼忽然遣風有瑕出使?只有一個可能,便是容府知道秋往事伏在她身邊,才指使永安如此安排。有這著暗棋在,屆時伺機行事,打探也好,破壞也好,都不會有人注意,若非她剛巧露了相,咱們只怕真要著道。秋往事明裡同容府決裂,暗裡顯然還通著款曲,顧大人莫不是覺得容府中人還能同咱們一條心吧?”
“未必與咱們一條心,可容府也未必人人一條心。”顧雁遲不理會他語中的諷意,答道,“皇上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