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任天利還沒有投降的意思,他微微抬起頭說:“我沒有什麼反革命行徑。我那幅畫是以前畫的,不過現在把它拿出來罷了。”“對呀,你現在拿出來幹什麼?”林老師上前說道:“任天利,就算你以前畫的又怎麼了?以前你是為*歌功頌德,現在拿出來又是鳴冤叫屈。”“對。總之你畫這幅畫就心存不軌!”老陳斷然說道。真正說起來,以前為*歌功頌德的東西難道還少嗎,我們課本上那篇《首戰平型關》就是。有些人的確動機不純,而任天利我想不會。正如林老師所說,不,是毛主席所說,“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究竟給了他什麼好處呢?*搞的那一套萬人唾罵,老百姓早已恨死了他,誰會為他鳴冤叫屈呢?甚至可以說,他今天的結局是老百姓早已期盼著的!但是老陳還是死不罷休地讓任天利說清楚。最後,任天利說:“今天是批鬥會,你們批鬥我好了,我不該畫那幅畫。”說完就低下頭再不言語。
而我們關心的還是那幅畫。林老師畢竟瞭解我們的心理,命兩位同學拿出了那幅畫,他們面對面展開了它!果如林老師所說,三個老虎剛剛下山,形態各異,氣勢逼人,兩棵蒼松豎立其間。“大家看看,這是不是給*鳴冤叫屈呢?”林老師指著畫問,是不是給*鳴冤叫屈,只有他心裡知道!末了,他說:“今天這主要是校領導的意思,考慮到任天利還是一個青年,我們本著治病救人的方針在挽救他,不然,早把他送公安局了。”但是最後,任天利還是被送到了公安局。
過了幾天有人說,任天利上大學時曾被葉群的選美小組選中,大家聯想到他的長相,覺得也有可能!於是,任天利的“作案動機”也就不言而喻了。
當我把這個訊息告訴彭敏敏時,她卻說了一句令我非常詫異的話:“你也有可能被選上女婿。”“你胡說什麼!”為她這句話,我一整天,甚至一夜都不得好過。第二天在校園裡與她撞見時便問“你昨天怎麼說,我也有可能被選上女婿?”“你回家照鏡子去!”這似乎也不是一句好話,但我還是回家照了下鏡子,並沒有發現我與任天利有什麼相同。直至畢業的時候,我才明白她說這話的真正意義。
任天利和*的事總算是塵埃落定了。這天我在校園裡走過,忽見低年級的兩個學生面對面從身後伸出三個手指來。“三個老虎兩棵樹、三個老虎兩棵樹……”這種動作,和老陳在大會上的一模一樣。我感到有趣,就站在那裡看了起來。原來他們以此賭輸贏,如果二人一致就始終賭下去,直至不一致時才顯出輸贏來。伸出三個指頭者為贏,在對方的額上貼一張紙條或刮一下鼻子,究竟採取何種方式由輸者決定。“貼紙條還是刮鼻子?”“貼紙條!”虧他們真能想得出。我微笑著看著他們,就象一個長者看著自己的孩子。忽見老陳出現在不遠處:“那兩個學生,過來一下!”兩個孩子跑了。他卻向我走來:“是不是你教唆低年級的學生這樣子乾的?”“誰教唆了?”“你總是和我過不去,告訴你,沒你的好果子吃!”我嗤之以鼻,當初你想借孫喜風的事整我都沒有得逞,現在你又能把我怎麼樣呢?他卻在後面喊:“馬上就要畢業了,到時候——”“到時候怎麼樣?”我回過頭來:“畢業了不就是上山下鄉嗎?告訴你,我早準備好了!”老陳氣得臉色鐵青,站到那兒說不出話來,我揚長而去。
我也確實準備好了,畢業了我第一個報名上山下鄉,到時候戴著大紅花從他的面前走過,上了汽車給他箇中指,從此再也不理他!一旦碰著,啐一口唾沫,以示對他的輕蔑。唉,我竟這樣地厭惡他!不行,我還得把他的事向老劉說說,雖然過了訴訟期,也不能讓他好過!
可是老劉最近卻忙得要命,幾乎很少到我家來了。近一個時期,“一打三反”已經進入到高潮階段。老劉天天忙著拘捕犯人,參與大大小小的案件偵破。*事件發生後,雖然極左思潮得到了一定遏制,但“一打三反”運動卻如火如荼。幾乎每天,街上都響著淒厲的警報聲,一輛輛刑車呼嘯著從大街掠過,經過繁華鬧市時還放慢速度,只把那駭人的場面公佈於眾!法院門口貼滿了打著紅叉的佈告,末尾均有一個碩大的紅“V”,不知是表明宣判的正確無誤呢,還是犯人的命運本該如此?
犯人們——反革命分子,全被五花大綁地押上了刑車。他們的頭一律剃光,胸前一律掛著碩大的牌子。身後是荷槍實彈計程車兵,眼前是一張張驚懼的面孔。車頂的機關槍直對著前方,閃著寒光的刺刀在人頭上掠過!
每天,不管颳風下雨,我們都要到體育場開公審大會。橢圓形的會場上坐滿了人,“鎮壓反革命分子”的口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