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替他合上門,還未出院子,便在庭中停步。
此時他們在虛妄山莊。
麓山之中有個終年四季如春的山谷,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大片大片的桃花開得極豔,風姿嫵媚,把這整個山谷都籠在這一片紛飛的妍麗之色裡。
桃之夭夭,爍爍其華。
虛妄山莊建在桃林之間,極盡雅緻,奇石小亭,山溪流泉,木質樓閣,精巧屋舍掩映在山石團花之間,既美且幽。
明微站在庭中,一襲白色僧袍,清俊容顏一如往昔,與五年之前沒有一絲變化。他似是有些煩惱,站在庭中假山之側,嘆著氣皺著眉,滿臉地糾結。
“怎麼,可是猶豫?”
一道聲音響起的時候嚇了他一跳,雖然這聲音古幽低沉,甚似琴絃啞然而歌,餘音杳然,語調優雅,十分好聽,只是明微聽這聲音聽了幾年,自然知道這人是誰,當真沒有人比他更加惡劣的——!
轉過身來,他有些不悅地盯著眼前之人,“你怎麼出來了,之前不是把他說得快要死掉的樣子,這麼快就搞定了?”該不會是故意騙我吧!
這人一身青色儒衫,黑髮直直垂下,順著白皙的臉頰和優美的脖頸,披散在肩上後背,陽光之下,那頭青絲甚至似是泛著隱隱的光暈,極其美麗。他有一雙深邃的黑眼睛,漂亮得像是要把人吸進去,面容卻柔和之至,猛一看去甚至無法一瞬間辨出男女。
這是一個很好看的人,雖然眼角已經有了細紋,眉間亦有淡淡的憂鬱紋路,但依然無法掩飾他滿身的風華氣韻。
明微撇撇嘴,真是老妖怪,這個年紀了還這麼好看。
看著這樣一張已經漸漸熟悉的面容,明微每每都會透過他想起那個相似的人。
他是明崖,現在叫薛明崖,虛妄山莊的總管,戒音的——親生父親。
有些事遠比想象的還要複雜陰暗,薛明崖五歲習醫,這世間幾乎無人超得過他絕世驚俗的醫術,那時傾裳公主想要毒死他,無異於班門弄斧。
葉傾裳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但畢竟還是個女人,也許到了最後一刻,她依然存了一些微妙的對於完美的執著,若是到最後,她直接用一柄刀,刺入此人的心臟,那才是真的萬無一失。
可是,若是如此,那四濺的血跡,未免太過殘酷,未免——太過不美。
但是以她深沉的心計和縝密的頭腦,未必想不到此人能逃過那毒去,也許,她到最後仍是存了一絲期盼,他也許,真的不會死。
殺他之心已軟已有了一絲猶豫。
只是薛明崖此人,卻比她要冷漠堅定地多,所以他安然活著,她卻一生悲苦,鬱鬱而終。
戒音的醫術卓絕,南彌寺中沒有他人可以授他以醫,只有眼前這個人,他的親生父親,薛明崖。只是戒音終其一生,也不知道,這個他最敬愛的師父,卻是他未曾死去的父親。
明微一直在想,若是戒音知道了,還會不會那麼生無可戀,一心求死?
他本是這一輩中最聰明的一人,只是對這個世間,竟然沒有一絲留戀。
他問過薛明崖,他只道,“若是他知道了,怕會更活不下去。”
明微瞬間恍然,充滿謊言和背叛的陰謀,他的出生本就是出於欺騙,滿身罪孽,半生悽苦,若知道那個母親口中溫柔和善的父親,那個南彌寺的明崖大師未死,也許人生的信念只會更加崩塌,對於南彌寺原存的那一絲親近與溫暖之意也會失去,原來,從頭到尾,無論哪邊,都是虛幻。
薛明崖看著明微恍惚的樣子,卻不知他是想起了以前,只是哼了一聲,“不用你來質疑我的醫術,此人救是救得,不過救得他醒來就夠了,何必下大功夫去治本。”
明微瞪大眼睛,“什麼意思?”
薛明崖勾唇而笑,“這個人的身體,外表如常,內裡卻毀壞地厲害。常年積鬱,不進湯藥,嗜酒,且是烈酒,飲食不律,舊傷不治,早已沉痾於體,這次中毒確實極為兇險,原本他的內力深厚,就算‘藍靡’之毒極為猛烈,但也幾乎毒不傷他,只是他原就舊疾難愈,才會危及性命。”
他說一句,明微便露出一絲驚訝之色,直到他說完,他已經瞪大著眼睛驚愕地看著他——“這麼嚴重?”
薛明崖轉過身去,看著面前千瘡百孔的假山,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了指道,“大約就是這樣,他的肺腑坑坑洞洞,被毀得厲害,若不是他內功深厚,換過常人,早已臥床不起。即便是他,平日裡大約也是疼痛難忍必不可免。”
明微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