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如此,兆惠心裡的那根弦,就愈是緊緊繃著。哪怕是一根針落到地上,讓他聽到了,也會心驚肉跳。當天晚上,兆惠吩咐侍衛扎延保準備了一點葡萄酒,恰當地喝了一點。他希望自己能夠在戰前有一個囫圇覺,在戰場上保持飽滿的精神狀態。可是,兆惠剛要躺下,還沒有來得及閤眼,就看到扎延保慌慌張張地進來報告:“南疆來了個阿奇木伯克,候在營帳外面,聲言有要事必須當面向將軍稟報,十萬火急,刻不容緩!”
兆惠一聽,頭皮都麻了。這段時間以來,皇帝差不多一日三令,件件都是“十萬火急,刻不容緩”,現在一聽說是南疆來的阿奇木伯克,情況又是那麼急,立馬就讓他想到剛剛派往庫車的得力將士阿敏道,難道是阿敏道出了什麼事……他腦子裡本能地跳出這麼個問號。
兆惠邊走邊整衣冠,大踏步趕到了營帳中廳,抬頭一看,只見一個維族男子,手裡領著個10來歲的男孩,衣裳沾滿泥土,滿頭大汗站在那裡。衛士指著兆惠介紹說:“這位就是將軍大人,有什麼急事你就從實稟報吧!”
“在下鄂對,是阿克蘇、拜城和庫車三城的阿奇木伯克。這是我的兒子鄂斯滿。”鄂對左手撫胸對將軍鞠躬行禮,“我們連夜趕來稟報大人,博羅尼都兄弟已經聚集好幾萬人馬,鐵了心腸要與朝廷對抗,貴軍派去的阿敏道等一百多人已經被他們全部殺害……”
“啊?全部殺害?”兆惠驚叫著跌坐在太師椅上,“怎麼會……你這訊息確實嗎?”
鄂對伯克再次躬身施禮:“回稟將軍,這個訊息確定無疑,那和卓兄弟兇狠殘忍,又疑心重重,我也是他們追殺的物件。我和孩子是偷偷跑出來的,而且靠了這雙鞋子……”
兆惠將軍注意到鄂對腳上那雙被爛泥糊得沒了模樣的鞋子,表面上看去沒有什麼兩樣,而細看鞋底,竅門就出來了:卻原來鞋尖與鞋跟是反向的!這種鞋子穿在腳上留下的腳印,剛好與實際行走的方向相反。可見這位庫車阿奇木伯克為了投順清軍,煞費苦心。兆惠將軍大為感動,立刻吩咐侍衛扎延保,好茶好飯招待伯克父子,同時也確信阿敏道一百餘人已經遇難,悲傷之情不禁湧上心頭……
除了悲傷,作為指揮戰事的大將軍,兆惠心裡還有一份沉重的自責。這個代價本來是可以不付出的,可惜當初對於大小和卓的兇殘,誰都沒有如此充分的估計。也就是說,清軍真正要面臨的血腥搏殺,其實遠遠沒有開始。
追思的起點是在五天之前,也是一個大清早,又一封漆封的皇帝諭旨秘密送到兆惠面前,內容是:已查明南疆和卓博羅尼都、霍集佔兄弟,依仗###教白山派信徒,聚集數萬穆斯林民眾,自稱巴圖爾汗,意欲擁兵自重,把南疆諸城從朝廷分割出去,由他們來統治。為達目的,和卓兄弟竟威逼伯克、阿訇們表態,甚至濫殺無辜。現已有數千人佔據南疆要衝庫車城。乾隆認為,局面雖比較嚴重,但畢竟起事不久,且大和卓博羅尼都,原是朝廷派往南疆招服維吾爾人的,此人還並非冥頑不化,事事處在脅從地位。因此他要求兆惠派一個能言善辯的將士,帶少量人馬,去庫車向博羅尼都陳以利害,做好招撫工作。能收“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功效更好,不能如願,起碼也可緩兵一時。畢竟朝廷正要###阿睦爾撒納,大軍將發,儘可能不要分兵出擊,以免造成不利局面。
阿敏道血灑庫車城(2)
於是,兆惠斟酌再三,選派了平日聰明機巧的阿敏道擔當此任,並從驍騎營、健銳營精心挑選出一百多名文武雙全的軍士,隨從前往。臨行前,兆惠一再囑咐阿敏道:“大小和卓的惡念剛起,務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千萬不要逞一時之氣,無端生出變故,要顧全大局。”
阿敏道答應得十分乾脆。他是個文武全才,領兵上陣,驍勇善戰;面對群儒,又有過人的舌辯能力,很受兆惠的賞識。這些不凡的身手和來自上司的褒獎,養成了阿敏道過分的自信。接受任務從伊犁到庫車的這一路上,阿敏道滔滔不絕地向隨從們販賣自己的美妙暢想。因為博羅尼都在準噶爾投順清軍時,曾在帳下與其有一夕之談,阿敏道就信心十足地認為,大和卓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肯定要出迎到庫車城外,並且以禮優待如何如何。
事實完全出乎阿敏道的預料,隊伍直到庫車城下,也沒有見到和卓的影子,甚至連個差遣迎接的人都沒有。阿敏道跳下馬來,望著空落落的城門發愣。這城門並沒有一兵一卒把守,只有幾個農民模樣的人,在旁邊胡亂溜達,百姓挑擔的、拉車的,進出自如。一個賣藝的盲人老頭,手裡彈撥都他爾,嘴裡可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