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切同樣顏色的東西。扒出一個,又扒出一個。他們發出了娃娃魚一樣的叫聲。三姐鳥仙在慶祝抗戰勝利的狂歡中,生產了兩個男孩。
鳥仙和她的孩子使人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煩惱,我悄悄地移步向前,想看看這兩個外甥的模樣。我邁過一條條男人的腿,跨過一個個男人的頭,終於看到那兩個土黃|色的小傢伙身上和臉上佈滿了皺紋,他們頭上光禿禿的,像煞兩個青油油的小葫蘆。他們咧著嘴哭,樣子很可怕,我莫名其妙地感到這兩個東西的身上很快就會覆滿鯉魚一樣豐厚的鱗片。我慢慢地後退,不慎踩在一個男人的手上。他哼哼了一聲,沒打我,也沒罵我。他慢慢地坐起來,又慢慢地站起來。他拂掉臉皮上的塵土,讓我看清他是誰。他是五姐夫魯立人。魯立人尋找什麼?他尋找我五姐。五姐艱難地從牆邊一堆亂草上坐起來,撲到魯立人懷裡,抱著他的頭,胡亂揉搓著。勝利了,勝利了,終於勝利了。他們倆喃喃低語著,互相撫摸著。我們的孩子,就叫勝利吧。五姐說。
這時,太陽大爹疲倦,想進窩睡覺,月亮吐出清光,宛若美麗的貧血寡婦。魯立人攙著五姐想走,想走未定之時.二姐夫司馬庫率著他的抗日別動大隊開進了村子。
司馬庫的別動大隊下轄三個中隊。一中隊是騎馬中隊,有六十六匹伊犁馬與蒙古馬雜交出來的雜種馬,士兵一色裝備著美式湯姆槍,此槍線條優美,可打連發。二中隊是腳踏車中隊,有六十六輛駱駝脾腳踏車,士兵一色斜挎德國造大鏡面二十響連發盒子炮。第三中隊是騾子中隊,有六十六匹行走如飛的健騾,士兵全部裝備著日式三八大蓋槍。還有一個特別小隊,有十三匹駱駝,馱著修理腳踏車的工具和腳踏車零件,還馱著修理槍的工具和零件以及彈藥。還馱著司馬庫、上官招弟。還馱著司馬庫與上官招弟生養的兩個女孩:司馬鳳和司馬凰。還馱著一個美國人巴位元。在最後一匹駱駝上,馱著黑猴一樣的司馬亭,他穿一條軍褲,一件藕色綢衫,苦著臉,好像滿腔委屈。
巴位元有一雙溫柔的藍眼睛,一頭柔軟的金髮,兩片鮮豔的紅唇。他上穿一件紅色的皮甲克,下穿一條有十幾個大大小小口袋的帆布褲子,腳蹬一雙輕軟的鹿皮靴子。他就穿著這樣與眾不同的服裝騎在一匹公駱駝上,跟隨著司馬庫與司馬亭搖搖晃晃進了村。
司馬庫的騎兵中隊像一股亮晶晶的旋風颳了過來。第一排六匹馬顏色全黑,馬上的騎兵都是英俊的青年,他們穿著桔黃|色的毛料制服,胸前和袖口上的銅紐扣擦得鋥亮,腿上的高筒馬靴也鋥亮,懷裡的湯姆槍也鋥亮,頭上的鋼盔也鋥亮,黑馬的肥臀也鋥亮。臨近遍地躺臥的人群時,馬隊略微放慢了速度,頭排馬昂著頭,邁著嬌滴滴的小碎步,六個騎兵把槍口衝上,對著暮色蒼茫的夜空,齊射出一梭子彈,亮晶晶的彈殼四處迸濺,槍聲震耳,樹上的葉子紛紛下落。魯立人和上官盼弟被槍聲驚動,慌忙分開。魯立人大喊:“你們是哪一部分?”一個馬兵回答:“你老爺爺那部分的。”話音末畢,一梭子彈幾乎擦著魯立人的頭皮橫掃過去。魯立人狼狽不堪地趴倒在地,但他立即跳起來,大喊:“我是爆炸大隊隊長兼政委,我要見你們的最高長官!”他的喊聲被一陣對空掃射的排子槍淹沒了。爆炸大隊的隊員們亂紛紛地從地上爬起來,東一頭西一頭地胡碰著。騎兵隊縱馬向前,由於街上混亂,馬隊隊形混亂了。這批雜交馬個頭矮小,腿腳靈活,它們像一群機靈而霸蠻的公貓,跳躍著躲閃地上沒來得及爬起的人和剛爬起又被撞倒的人。一排馬衝過去,後邊的馬蜂擁而來,街上的人在馬中間旋轉著、跌撞著、驚叫著,像一片逆來順受、根扎土地無法逃脫的植物。馬隊跑過去了,街上的人還沒清醒倒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時,騾子中隊又逼了過來。騾子中隊步伐整齊,同樣也是亮晶晶的,兵士們都託著步槍,驕傲得像騾子一樣。街那頭,馬隊重整隊形,嬌滴滴地逼過來,兩面夾擊,街上的人們亂紛紛往中間彙集。有的人想從大街兩側的衚衕裡溜走,但立即遭到騎駱駝牌腳踏車、身穿紫花布便衣、佩帶盒子炮的第三中隊的攔截。他們把子彈射在那些機靈人的腳前,塵土噗噗彈起,嚇得機靈鬼疾忙折回大街。最後,爆炸大隊的全體官兵被擠在福生堂大門前的那段街道上,為什麼他們不衝回福生堂憑藉深宅大院和炮樓暗堡抵抗呢?
因為司馬庫的密探早就混進了爆炸大隊,趁著街上混亂之機,他們便關閉了大門,並在門前門後掛上了一串串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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騾子上計程車兵接到命令,一齊跳下來,把牲口拉到一邊,中間閃開了一條道路。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