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風揚揮袖輕拂,不知觸動了洞內的什麼禁制,“呼”地從幽暗中綻放出一團柔和霧光,照得石洞大亮。
在悠長曲折的山洞兩側,被人開鑿出一排排看不到盡頭的狹長壁龕。在龕內井然有序地密佈著成千上萬尊高不過一指的石雕像,一個個形態各異栩栩如生,在光霧下散發出難以言喻的靈氣。
而在壁龕的下方,則篆刻著相應的功法名稱和修煉真訣,密密麻麻幾乎刻滿了整座石洞。
楊恆看得呆了,喃喃道:“誰那麼無聊,雕了這麼多的小石人?”
石風揚哼了聲不理他,緩步往洞內走去,說道:“以石丫頭的天資,用了七年工夫,才初步參悟出了道虛篇裡記載的‘三葉掌’、‘歸去來兮袖’和‘琴心三迭’這三項絕技。你可以隨意挑選一門功法加以參悟,切忌貪多嚼不爛。”
“鐵指寸勁”、“八難訣”、“命受仙氣”……
這些道家曠世絕學,有些楊恆依稀聽人說過,有些則是聞所未聞,一時間宛若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直瞧得眼花繚亂心癢難熬,委實不知道自己該選修哪一門神功才好。
驀地,他的視線凝鑄在一行小字上再也挪移不開,喃喃低語道:“天若有情訣?”
冥冥之中,仿似有某種不知名的力量觸動了他的心絃。
石鳳揚看在眼裡,淡淡道:“這是一門御劍訣,雖看似簡單,但資質不夠的人哪怕皓首窮經,也難以修成皮毛。你若想參悟此訣,便需拋開所有雜念,心無旁騖地在這石洞裡面壁三十日。”
“要麼,你脫胎換骨邁向一流高手之列;要麼,一無所獲甚而走火入魔。若是那樣的話,老朽會後悔答應石丫頭的請求。”
一聽此言,楊恆頓時雄心萬丈豪氣干雲,大笑道:“外公放心,我不會給你後悔的機會!”
石風揚點點頭,負手退出石洞。他並未徑直返回草廬,而是負手向東緩行。
山徑兩旁鳥鳴啾啾深幽靜謐,微風徐拂吹卷山中雲氣,滌盪在他的袍袖間。
行出數十丈,道路側旁有座清幽的小竹林,石風揚漫步而入,神情越發地蕭索,眉宇間隱隱泛起一絲傷慟。
忽然,他輕輕地站定在林中。數丈外的竹林空地間,孤零零地佇立著一座小墳冢,卻有個白袍道士背對著他默然屹立,靜靜地望著墳前的那塊青石墓碑,彷彿並未察覺到石風揚的到來。
墓碑前點著三炷清香,地上的紙錢餘燼未熄,還在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亮。
白袍道士忽然回過頭,看了眼靜立不動的石風揚,冰冷的嗓音道:“今天是她的忌辰,我來燒些紙錢,陪她說說話。”
石鳳揚微微頷首,走到白袍道士身旁,說道:“二十八年了,每年這時候你都沒忘了來始信峰看看她,她地下有知,也會歡喜。雖說她做了我的妻子,可我很清楚——在她的心中,始終不能忘了你。”
白袍道士神色漠然,目光又落回那刻有“愛妻洛璇逸之墓”的青石碑上,搖搖頭道:“只怕她還在恨我,恨我出家當了道士,恨我辜負了她,一氣之下終是嫁給了師兄你。而你為了她,亦寧願丟下唾手可得的天心池掌門寶座,遠赴中原,如今又隱居於此,為她守墓。痴情若斯,小弟自愧不如。”
石鳳揚面頰上的肌肉幾不可察覺地抽搐了下,說道:“你這麼做,是為了我,卻苦了她。若是老朽當日知道你在有意退讓,成全於我,便該給你一劍!”
白袍道士徐徐道:“倘使你真能代璇逸刺我一劍,小弟心裡或許還能好受些。”
石風揚哼了一聲,說道:“時過境遷,如今你已是名揚四海萬人景仰的道聖,說這些又有何用?”
“道聖?”
白袍道士唇角露出不屑的冷笑,輕輕道:“那不過是些無知之徒對我的吹捧。他們只瞧著如今的我執掌天心池風光無限,卻不曉得小時候我被那些師兄弟欺負得遍體鱗傷,可只有你願意站出來陪小弟一起捱揍。”
石風揚落寞地搖頭,道:“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老朽早忘得一乾二淨。”
白袍道士眸中閃過一縷冷厲,一字字道:“我不會忘!”
石風揚凝視白袍道士須臾,忽然問道:“喝不喝茶?”
白袍道士道:“我要回山了。櫻花臺劍會就在下月,希望你也能來。自從那年和璇逸離開長白,你再未回去過。”
石風揚緩緩道:“不必了,下月十七是她的生日。”
白袍道士點了點頭,道:“那就代我送束櫻花在她的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