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人並沒有殺他,而是將他一直推到了總兵衙門。一路之上,他看見大街上店鋪照常在營業,妓院裡仍是燈紅酒綠,除一下增加了許多大兵,行人仍是熙來攘往,就像沒發生什麼事一樣。到了總兵衙門,他抬頭一看,只見大堂上坐了好幾個人,一個個橫眉怒目地望著他,他想,誰是李自成呢?這時,那個抓他的小頭目上前,跪下磕頭稟道:
“啟稟劉爺,狗官金之俊帶到。”
一聽稱“劉爺”,他便以為這人是劉宗敏,並不是李自成,可還未容他想完,背後有人用腳在他膝彎上狠狠地踢了一腳,他雙腿一軟,就直直地跪了下來,又有人將他的頭扳起來,與坐正堂的這個人四目對視。
其實,此人並不是劉宗敏,劉宗敏此時要辦的事很多,審犯人的事還懶得過問,所以,李自成臨時指派了劉芳亮。此刻,劉芳亮鼻孔裡“哼”了一聲,問道:
“什麼名字?”
金之俊懷著一線求生的希望,回答說:“金之俊。”
“原任什麼官?”
“昌平巡撫。”
劉芳亮待他回答完,便極不耐煩地翻著手中一本薄薄的簿子,看了半天,才自言自語地說:“什麼,昌平巡撫,昌平巡撫不是姓何嗎?”
這時,兩邊立著的人中立刻有人說:“稟大將軍,何謙已被撤職聽勘,這小子命大,被他翻牆跑了,金之俊是新任,才來一天。”
劉芳亮尚未發話,旁邊坐著的幾個官員早不耐煩了,紛紛戳著他的背脊,七嘴八舌地說:
“官做到巡撫,一定是個大貪官,不知蒐括了多少民脂民膏,與老子砍了,砍下這顆狗頭作夜壺!”
“巡撫不殺殺什麼人,殺!”
“這等狗官,留著也是糟蹋糧食,押下去砍了!”
劉芳亮正要揮手,就在這時,金之俊眼角似乎睃見旁邊有人,在向劉芳亮搖手,又低低地說:“先不要這麼急吧。”
第102節:3 金之俊出山(7)
於是,劉芳亮略點一點頭,他又被提起來,推出去。
這回金之俊留了心,他在低頭走過那個人時,突然回過頭將那人認真地瞧了一下,終於,他發現了一張熟面孔——陸之祺。
陸之祺是嘉興平湖人,萬曆己未進士,曾官陝西布政使,與金之俊不但是萬曆己未科的同年,且為江浙同鄉,平日關係極好,去年李自成攻破長安,陸之祺投降了大順軍,現任大順朝刑政府左堂,這相當於明朝的刑部侍郎,自然參與審犯人。他想,看來,陸之祺有心救他,但必然會勸降,自己怎麼能降流寇呢?若不降,仍會被砍頭,他不由想起了留在京城的妻小。
押解他的兩個士兵如狼似虎,不容他有半點遲緩,幾下就將他推到了轅門外,並令他立在一邊,也未鬆綁,像在等候什麼,這時,又有十多個不肯降的官員被押進去了,他們多是文職人員,其中有巡撫衙門的好幾個幕僚及昌平縣令。這時,堂上立刻傳來吼聲、斥罵聲,十多個人只審了不到一袋煙久,估計只問了姓名、官職,便被押了出來,可他們沒有金之俊幸運,被推到轅門外後,就在距金之俊不遠的地方一一被砍頭,才一瞬間,便被砍翻了十五人,霎時人頭滾滾,熱血橫流,真比殺只雞還快迅。
金之俊看不下去了,小腿肚也在不停地抖,可正面對著殺場,他不敢有半點反感的表示,只好閉上眼睛,但殺人者粗暴的斥喝聲、被殺者慷慨殉節的怒罵聲、以及可憐的、絕望的哀求聲,仍聲聲入耳,一股股血腥氣,也撲面而來,他幾乎要昏厥了。
“豈凡兄,委屈你了。”一個聲音在叫他,他不由睜開眼睛,只見陸之祺已站在面前,低頭向他拱手,隨即,看押他計程車兵便為他鬆綁。此時,他真是百感交集,也沒有理會身邊的陸之祺,只輕輕地撫摸著自己被捆痛了的雙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走吧,我們好好地談談。”陸之祺沒有在意,仍客氣地相邀。
旁邊有十多具屍首擺著,不往這邊走便要往那邊走,金之俊就像大病一場,渾身乏力,挪不動雙腿。陸之祺看在眼中,立刻向他身邊的小卒示意,兩個小卒的態度馬上變了,他們左右攙扶著他,將他扶到了陸之祺住的地方,並扶他在太師椅子上坐好,小卒退下後,陸之祺親手為他倒了一杯茶,然後低低地說:
“剛才嚇著你了吧?”
金之俊仍沒有開口,但卻喝了一口滾茶,潤了一下乾渴的嘴唇——直到這時,他才定下神來。
“豈凡兄,剛才的場面你是看到了的,想必你也不會以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