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孔老夫於這麼有恆心的人,沒有第二個。
沒人知道孔老夫子因何不走,也沒人問。他老人家教書時任勞任怨、兢兢業業,也沒人肯感激他。
他就靠那點可憐的束脩過日子,但沒有人可憐他,他自己都不可憐自己。
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是否有血仇。
如果有,憑他一個老秀才,又如何報得了呢?
如果他報得了,又何必在此地一住四十年呢?
孔老夫子在燈下嘆氣。
房屋已很老,這盞豆油燈只怕更老,那一點點火焰好像是擠出來的,很不情願地照著這間又老又破的房間,照著又老又無能的孔老夫子。
孔老夫子臉上的皺紋,只怕比他的鬍子還多三根。孔老夫子手中的酒盅盛著半盅酒,而且不像是什麼好酒。
孔老夫子看了春杯裡的酒,似乎想一口飲盡,卻又不捨不得。
他終於還是隻抿了一點點,很小心地將酒杯放在面前那張搖搖欲倒的破桌上,然後吃菜。
菜也只有一小碟,是鹽豆。
這一小碟鹽豆,也不過只有二十來顆。
孔老夫子捻起顆鹽豆,放進嘴裡,起勁嚼了起來,嚼得一臉皺紋亂走。
在旁人看起,這也許不過是極寒酸的酒菜,可孔老夫子卻吃得很香甜。
他實在窮得可以,也“君子固窮”得可以。
一陣輕微的衣袂破空聲響起,然後是破門板被推開的吱呀聲。
有人來了。
孔老夫子耳朵似乎已很背。他好像根本沒聽到,仍在興致勃勃地嚼著鹽豆。
來人低聲道:“夫子。”
孔老夫子還是沒聽到。
來人頓了一頓,又道:“夫子,屬下這就準備行動了。”
孔老夫子使勁將鹽豆嚥下,又吞了好幾口唾沫,這才冷冷道:“是嗎?”
來人道:“是。
孔老夫子道:“你不認為你這是多此一舉?”
來人道:“屬下已經稟告過夫子,屬下在中原聽到的……”
孔老夫於不耐煩地道:“我知道。”
來人不說話了。
孔老夫子嘆了口氣,語氣緩和多了:“他的武功再高,也高不到哪裡去;派幾個人去就足夠了,何必要你去獻身?”
來人道:“有屬下做內應,裡應外合,事半功倍不說,也可以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孔老夫子沉默半晌,才喃喃道:“我也不是不明白,但筱原那邊,極力反對。他的態度很堅決,而且道理似乎也站得住腳。”
來人冷冷道:“這次‘零賣’行動,是由夫子您和雄藏兄制定的,由屬下去中原聯絡的。筱原君這麼樣急著爭功,不知是何居心。”
孔老夫子聲音更慈和了:“好啦,你既已決定去,我也不攔你,只是希望你凡事小心一些。”
來人道:“多謝夫子成全。”
孔老夫子想了想,又問道:“聽你的彙報,我有一個印象,好像他很精明,也很少相信別人。你有多大把握能獲得他的信任?”
來人道:“九成。”
“你真這麼自信?”
來人笑了:“不錯。他的確很精明,也的確很少相信別人,但他相倍女人。他幾次吃大虧就因為這個。”
孔老夫子也笑了:“吃一塹,長一智。他現在最不相信的,或許就是女人。”
來人笑道:“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孔老夫子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又端起他的小酒盅。
他的注意力一下又集中到那半杯劣質酒上去了。
月色如霜,四野的沙漠如雪一般白。
綿延的陰山在月色中,宛如一群蹲伏著的虎狼。
虎狼似已入夢。
虎狼的夢中,會有些什麼呢?
安寧的小鎮就在靜靜地月色裡、在虎狼環伺中酣睡,睡得像個安詳的老人。
誰又知道老人的夢呢?
第四章 安寧鎮的秘密
海姬居然真的就住進了雜貨店,當起了花深深的婢女。
鄭願二十分不自在,但又沒辦法。
一想到海姬每夜都有可能在門外床上偷聽,他就一肚子火。
而當他看見海姬那惹火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時,火就更大。
可就算地火再大,也不敢發出來。
第三天他乾脆讓海姬和花深深睡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