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有了天真的念頭。或許我可以像這樣和平常人一樣活下去,只要身邊有人能夠理解我的痛苦。
如果沒有去處的話,留宿我家怎麼樣?我會接受你這樣的提議,也是出於這樣的心理。你拜託令兄美言,請令兄的朋友為我在工廠安排工作的事,再多的感謝都不足夠。
但是,結果卻令人遺憾。咒罵我的種種話語和憎恨的聲音,也傳進你的耳中了吧。
就在數日前,我突然銷聲匿跡的事,被人們怎麼樣地述說呢?昨晚發生在秋山邸的事件,被怎麼樣地處理了?
我發出尖叫。我知道早苗的意圖了。離開我的身體的部分,她用看不見的手拿走了。取而代之地,給了我新的身體彌補缺損的部分。
父親拉開我房間的紙門,問我怎麼了。
我藏住變了質的左手手指,竭力地佯裝平靜。
我無法出示給任何人看。我在家人、朋友的面前隱藏著指尖生活,也不能讓醫生診療,堅拒去就醫。因為我如此頑強地抵抗,家人和老師都開始對我的行動起疑了。隨著時間流逝,到了能取下繃帶時,我也絕對不把它解開。
我害怕被別人看到我的指甲,怕遭到異樣的眼光看待。我逐漸地遠離人群,也漸漸地養成了不引人注目地行動的習慣。我總是害怕著什麼,因此也變得不笑了。
我想象著老師或父親看到我的指甲,生氣地問我“這是怎麼回事?給我解釋!”的情景,害怕不已。若是現在的話,我便能夠了解事情絕對不會變成那樣,但是當時還是個孩子的我,深信自己一定會遭到責罵。
縱使有人問我纏繃帶的理由,我也無法回答:就算被嘲笑為何連一點小傷擔怕得要死,我也無法說明理由。我儘可能避免激烈的運動,減少受傷的可能性。即使如此,有時還是會跌倒,或是被尖銳的東西勾到而受傷。受傷的部分就像指甲重生的時候一樣,疼痛很快就消失了,然後彷彿從內部浮現出來似地,表面被生了鏽的金屬般物質所覆蓋。
新生的部分很堅固,既不會受傷,也不會裂開流血。摸起來很硬,卻能夠確實地感受到冷熱。用鉛筆的尖端施予一定的壓力,在某個程度之內會感覺到痛,但是一旦超過一定程度,就會變得麻痺,就像真正的、單純的金屬片貼在面板上一樣。
每當受傷後,非人類的部位在我的身體增生,我就把那些部分包上繃帶藏起來。我害怕被別人看到,這樣的舉止在他人眼中看來一定相當病態吧。走在外頭的時候、與人面對面的時候,我在意的總是繃帶。繃帶會不會鬆掉?會不會在說話的時候掉下來?我滿腦子淨是擔心這些事,怎麼可能認真地去和人交談呢?我曾肋骨骨折過。那是我在通往神社境內的石梯上踏空,跌倒時所發生的。那一瞬間我無法呼吸,痛得幾乎要暈過去。石梯的稜角狠狠地撞上我的胸口,我直覺到肋骨斷掉了。
四周沒有人。我坐在石梯上鎮靜心神的時候,一如往常,疼痛感像罩上一層霧,人逐漸變得舒服了。
我覺得我快要瘋了。我的體內進行著破壞與再生。折斷的肋骨被早苗看不見的手拿走,取而代之地,體內另一個莫名奇妙的身體被拖了出來。
我把手伸進衣襬,確認新的肋骨所在。外側面板的部分就像以前一樣:但是,我馬上就知道內側產生了變化。被石梯撞到的肋骨,形狀扭曲、稜角分明,因此面板變得被拉緊了一樣。確實,它摸起來不像人類的肋骨,而是別的生物的骨頭。
這麼一想,與早苗交換契約之後,我再也沒有生過病。就算受了重傷,也馬上會被體內的另一個身體取代、再生吧。若問這是否讓我感到安心,事實上是完全相反。就算只是輕微地擦傷,也讓我覺得又失去了一點人類的身體。我哭了出來,大聲嘶喊,對自己的將來感到恐懼。這樣的我,即使全身包裹著繃帶,被別人以白眼看待,四年之間卻依然像個普通人一樣地上學,這簡直就是個奇蹟。
一切的喜悅消失了。此外,我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散發出可稱之為瘴氣的異樣氣息。那似乎是從爪子或肋骨等等,變化之後露出表面的部分所發出的。沉睡在我的體內某處,今後就要顯露到外頭的生物,它的身體具備著如此不祥的氣息。
許多敏感的人似乎感覺到只要掀開我表面的一層皮,底下其實潛藏著另一個生物。因此他們只是看到我的形姿,就皺起眉頭,嫌惡不已。這類敏銳的人不會去思考為何會對我抱有如此的感覺,只是無意識地躲避而已。
不被任何人理會,我經常是一個人悄悄地藏身在黑暗當中。伴隨著孤獨。比起被看到、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