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音響開得震天響,衝過紅綠燈,像一場地震,席捲每一個行人。
老章就在附近窺探他,只希望他的胃沒有裝太多的東西。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還能辨認出一點兒形狀和顏色,還不太像大便,卻比大便還難聞,掃起來黏,墩布拖起來又太稠,總是很難打掃。
快9點了。要交班了,到時候主管會來巡查,如果看到停車場裡躺著一個醉漢,可就有話說了。
如果他不是趴在這麼一輛“太子車”上,老章早就過去了。如果這輛“太子車”不是停在這間停車場,老章也早就過去了。
在白綿,開這樣車的人多半是道兒上混的。而能夠把這麼有個性的車子停進市委大院停車場的人,那就肯定是道兒上混的大傢伙。大傢伙嘛脾氣也不會小,規矩也不得少,又喝醉了,哪個上去觸這個黴頭,弄不好,連脖子上的傢伙都能玩兒掉。
當然,老章並不真懂道兒上的規矩。老章是個咪嘛糊的好人,在市委大院做了大半年的事,市委書記到底坐幾號車,他都說不上來。
有的保潔員說齊書記是坐1號車。也有人說齊書記是坐8號車,因為“8”吉利。還有人說是坐9號,“9”吉祥。不過這沒什麼關係,老章端著飯碗,坐在衚衕口和鄰居擺起譜兒來,說到市委領導們還是頂有權威的:“齊書記嘛,其實挺和氣的,有時候下車了還朝我點頭打招呼呢,說辛苦了啊師傅。左書記嘛,挺兇的,稍微多看他一眼,他都生氣地把兩個眼睛朝你瞪得好大,不過,心情好了也會對我們笑。程市長呢,和我差不多,整天笑眯眯的,好人一個。你們知道的,幹部做得越大,就越好說話呢。倒是車場的主管,連個行管局保衛處的副處長都不是,整天凶神惡煞的,進來就吼,屁大的事也吼得跟死人失火一樣。”
其實老章誰也沒見過,除了最後一句話,都是從別的幾個保潔員那裡販來的,別人也是拐彎抹角聽來的。從訊息渠道來說,別的幾個保潔員算是比老章高階一點兒的批發商,雖然同是掃地的,卻並不怎麼把主管的話當真,捱了數落就嘿嘿乾笑,還半真半假地回嘴。
惟獨老章,一句重話就叫他直打抖,所以主管就愛查老章的崗。一查崗就講話,從責任、安全說到獎金和競爭上崗、考核機制。老章怕什麼他說什麼。一個月就400塊錢,稍微考上一考,就滾水澆雪似的,下去了一半,而這一半,會讓老章家一個月都見不著葷腥。
想到考核,老章終於提起簸箕朝那輛“太子車”走過去。大樓霓虹燈照著停車場,花崗岩地面上,紅紅綠綠的流光溜冰似的,一波一波地在地面上滑過,老章放重了腳步,使勁兒咳嗽了一聲。
“嗯哼!”
沒反應。
隔著一輛車子,他提高聲音喚道:“同志哎……”那醉漢依然一動不動。
老章有點醒過味兒來了,這個人不對呀,趴著的樣子古怪得很,僵硬得像……像……他被自己冒上來的這個念頭嚇得木住了!正在這個當兒,背後響起一吼:“章老頭兒,你搞鬼呀?”
主管!
老章短短的花白頭髮根根豎起,張著嘴卻半天說不出話來,一隻手只管朝那輛摩托車亂點椋
主管酒雖喝了不少,眼睛卻還靈光,認出了趴在車上的男人:“噢?這誰呀?這不是……江勇的車嗎?江哥喝高啦?”他大大咧咧地過去,搡那人一把,他沒留神腳下,一個趔趄,一掌推重了,車上那人應手就倒了,“撲通”一聲,像一隻沉重的米袋掉到地上。
老章慌忙低頭一看——車子底下那紅紅的一汪竟不是霓虹燈的反光,而是一灘血,且凝結了,黑紅黑紅的,活像菜場裡的豬血子。老章中午吃的就是韭菜炒豬血,那些血塊頓時在胃裡復活了,連打幾個筋頭翻進喉嚨。
主管有手機,但死了人這種事屬於公事,公事自然要去打公家的電話。主管蹁著腿跑到門房去打電話了,從110到市政府值班室以及親朋好友,都打了個遍。
老章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保護現場。不過10分鐘,“哐”的一聲,一輛小車風馳電掣般衝進停車場,拐彎都不減速,把門口的一隻塑膠隔離墩掛得飛了出去,車號是“10”。
市委書記齊大元剛到任時,對前來徵求車牌號意見的政府辦主任馬春山說:“1號?深怕別人不知道你是一把手;8號?商人習氣!9號?9就能象徵久嗎?官本位思想不要太嚴重!”馬春山黑糊糊的臉上掠過一絲微笑:“那選10號吧,齊書記。”齊大元“噢”了一聲,饒有興致地看著馬春山:“為什麼呢?小馬,你能說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