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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再三要求,總算給了三天的寬限。

從這天起,我開始受到了一種新的精神折磨。這一半是由於吉岡態度上有了進一步的變化,一半是由於我自己大大地犯了疑心病,自作自受。我覺出了吉岡的變化,是由於他在山田乙三走後,向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陛下如果不走,必定首先遭受蘇聯軍的殺害!”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樣子是惡狠狠的。但是讓我更害怕的,是我從他的話裡猜測到,日本人正疑心我不想走,疑心我對他們懷有貳心。

“他們怕我這個人證落在盟軍手裡,會不會殺我滅口?”這個問題一冒頭,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我想起了十多年的故技,我得設法在青岡面前表現“忠誠”。我靈機一動,叫人把國務院總理張景惠和總務廳長官武部六藏找來。我向他們命令道:

“要竭盡全力支援親邦進行聖戰,要抗拒蘇聯軍到底,到底……”

說完,我回頭去看吉岡的臉色。但這個形影不離的“御用掛”,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

我莫名其妙地起了不祥的預感,在屋子裡轉來轉去。這樣過了一會兒,我忽然看見窗外有幾個日本兵端著槍,向同德殿這邊走來。我的魂簡直飛出了竅,以為是下毒手來了。我覺著反正沒處可躲,索性走到樓梯口,迎上了他們。這幾個日本兵看見了我,卻又轉身走了。

我認為這是來檢視我,是不是跑了。我越想越怕,就拿起電話找吉岡,電話怎麼也叫不通。我以為日本人已經扔下我走了,這叫我同樣的害怕。

後來我給吉岡打電話,電話通了,吉岡的聲音很微弱,說他病了。我連忙表示對他的關懷,說了一堆好話,聽他說了“謝謝陛下”,我放了電話,鬆了一口氣。這時我感到肚子很餓,原來一天沒吃一點東西了。我叫剩下來的隨侍大李給我“傳膳”,大李說廚師全走了。我只好胡亂吃點餅於。

十一日晚上九點多,吉岡來了。這時我的弟弟、妹妹、妹夫和侄子們都已先去了火車站,家裡只剩下我和兩個妻子。吉阿對我和隨行的一些隨侍們用命令口氣說:

“無論是步行,或是上下車輛,由橋本虎之助恭捧‘神器’走在前面。無論是誰,經過‘神器’,都須行九十度鞠躬禮。”

我知道這真到了出發的時候了。我恭恭敬敬地站著,看祭祀長橋本虎之助捧著那個盛著‘神器’的包袱,上了頭輛汽車,然後自己進了第二輛。汽車開出了“帝宮”,我回頭看了一眼,在“建國神廟”上空,升起了一股火苗。

在通往通化大栗子溝的路上,火車走了三夜兩天。本來應從瀋陽走,為了躲避空襲,改走了吉林——梅河口的路線。兩天裡只吃了兩頓飯和一些餅乾。沿途到處是日本兵車,隊伍不像隊伍,難民不像難民。在梅河口,車停下來,關東軍司令官山田來到了車上。他向我報告日軍打了勝仗,擊毀了多少蘇軍飛機和坦克。但是在吉林站上,我卻看到一幅相反的景象:成批的日本婦女和孩子叫嚷著擁向火車,向攔阻她們的憲兵哀求著,哭號著……在站臺盡頭處,日本士兵和憲兵廝打著……

大栗子溝是一座煤礦,在一個山彎裡,與朝鮮一江之隔,清晨,白霧瀰漫著群山,太陽昇起之後,青山翠谷,鳥語花香,景色極美,在當時,這一切在我的眼裡卻都是灰暗的。我住的地方是日本礦長的住宅,有七八間房,這種日本式的房間隔音不好,所以成天鬧哄哄的。

八月十三日到了這裡,過了兩天驚惶不安的生活,八月十五日日本就宣佈投降了。

當吉岡告訴了我“天皇陛下宣佈了投降,美國政府已表示對天皇陛下的地位和安全給以保證”,我立即雙膝跪下,向蒼天磕了幾個頭,唸誦道:“我感謝上天保佑天皇陛下平安!”吉岡也隨我跪了下來,磕了一陣頭。

磕完頭,吉岡愁眉苦臉地說,日本關東軍已和東京聯絡好,決定送我到日本去。“不過,”他又說,“天皇陛下也不能絕對擔保陛下的安全。這一節要聽盟軍的了。”

我認為死亡已經向我招手了。

張景惠、武部六藏和那一群“大臣”、“參議”找我來了。原來還有一場戲要演,他們拿來了那位漢學家的新手筆——我的“退位詔書”。我站在猶如一群喪家犬的大臣、參議面前,照著唸了一遍。這個第六件詔書的字句已不記得了,只記得這件事:這篇詔書原稿上本來還有那少不了的“仰賴天照大神之神麻,天皇陛下之保佑”,可是叫橋本虎之助苦笑著給劃掉了。橋本擔任過守護天皇的近衛師團長,後來又做了守護天照大神的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