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得有後,奶奶的話沒錯。”茹慧又說。她的眼淚掉到了我手上,灼熱滾燙。那時候我在想,我肯定傷了茹慧的心。
我抱著茹慧的肩膀說:“我不是人,是我對不起你。”
茹慧卻推開了我,說:“不,你沒錯。”
茹慧推開我的動作叫我再次感到,我是真的傷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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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彩雲圓房後的第二天,我就想住進茹慧的房間。茹慧不讓我進屋,她堵在門口,把我使勁地往外推。我說:“茹慧你得讓我進去。”
茹慧不讓我,說:“你該回彩雲那裡去。”
我不說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想推開茹慧,可是我推不動她,她就像是長在了門框上那般結實,不依不讓。我沒有辦法,撓她的胳肢窩,往常時分我一撓她,她就笑得沒力氣了,可是今天她不,她的臉繃得緊緊的,像是什麼也沒感覺到。後來我又去掰她摳著門框的指頭,我掰開了一個,再掰另一個,前一個卻又摳上了。就著樣我翻來覆去掰了好幾次,都沒把她的手從門框上拉開,掰著掰著我就哭了,伏在門框上,淚如雨下。
我說:“茹慧你這是幹什麼呀,你得讓我進去。”
茹慧卻一聲不吭,始終不讓。於是我只好回到彩雲那裡去。其實我知道茹慧這樣做也是好心,她這是不想讓我們梅家斷後。
彩雲成了我的女人,可她還把自己當作梅家的丫鬟看,每天一大早就起床,拿著掃帚掃後院的落葉,張媽去攔她,她不理張媽,照掃不誤,掃帚嘩嘩地刷過去,全都奔著張媽的兩隻腳,張媽又蹦又跳,毫無辦法。張媽把這個告訴了我奶奶,我奶奶這時候卻顯得無比的開明,她對張媽說:“她要掃你就讓她掃,仍兒能找到這樣的女人,是他的福氣。”
彩雲掃地掃到茹慧門口,茹慧早就起來了,在窗前看書,隔著窗戶她們對視了一眼,繼而相互盯著看了一會,最後是茹慧先收回的目光,隨後彩雲便也收回了目光,繼續掃她的地。彩雲連著在茹慧窗前掃了一個月的地,茹慧就和她在每天黎明對視了三十回,後來茹慧忍不住了,開啟窗子說:“彩雲,往後你別掃了,讓張媽來掃吧。”
大家族 第三章(11)
彩雲看看清晨湛藍透明的天,然後站在那裡想了會什麼,拖著掃帚走了。
第二天早上,彩雲沒有去掃地,倒是小槐扛著掃帚把後院掃了個遍,掃得塵土飛揚,雞飛狗跳。
我說:“小槐,你怎麼掃上地了?”
小槐看看我,過了一會兒說:“我看今天的地沒人掃,所以我就掃了。”小槐額頭上的傷口已經落痂,一道紫色的傷痕異常明晰。當時我還問小槐:“你的額頭上怎麼受傷了?”小槐回答說:“少爺,昨晚不小心碰在了門框上。”
我問小槐:“怎麼會沒人掃,以前是誰掃的?”
小槐說:“是彩雲。”
這個小槐,嘴裡叫彩雲倒是叫得順口,他又不是不知道彩雲現在已經是梅家的二少奶奶了。我說:“小槐,你以後不能這麼叫了。”
小槐的臉色忽然頓住了,有陰影從臉上閃過,說:“少爺,我知道了。”
我也不和小槐多計較,提著步子準備去棉花地。我想這往日的地都是彩雲掃的,如今這彩雲成了梅家的二少奶奶,再讓她掃地確實不合適,於是我說:“趕明兒我們再找個丫鬟吧。”
小槐點了點頭。
那幾年我養成了起床後在田間散步的習慣,春天裡微風吹來,綠油油的棉花苗隨風招展,田裡到處都飄蕩著禾苗的香甜味道。
那天早上我正在田裡散步,忽然看到路上有輛吉普車開了過來,車在田地間的小路上停了下來,我遠遠地就看到我舅舅和他的副官從車上跳下來,他的副官向我揮手,示意我過去。
我沿著地粱跑了過去。
我對舅舅說:“不知道你要來,我在看我的棉花苗。”
我舅舅沒說話,鑽進了車裡,我連忙說:“我們去家裡吧。”說著也想上車,可是卻被我舅舅用胳膊擋住了,他說:“家就不去了,我是來告訴你,我要開拔了。”
“開拔?”我驚訝地問。
“就是要走了,今晚就走。”
“去哪裡?”
“去打仗。”
“又要去打仗了,日本鬼子不是已經投降了嗎?”
我舅舅說:“這次是和自己人打。”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陰鬱,聲音也低沉了下來。我看看舅舅,又看看他的副官和司機,心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