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慧的奶水不夠吃,這可難壞了我奶奶,人說甲魚下奶,可是整個鎮子早就買不到甲魚了,而且就算能買到,我們手裡也沒有錢買,這年頭沒幾個人能吃得起這麼貴的東西。我們束手無策,便只好去求老槐,老槐很熱心,可也被甲魚給難住了,我奶奶急得站都站不穩了,老槐的老婆這時出來了,她說:“沒有甲魚,還有別的法子。”
我奶奶連忙問:“什麼法子?”
老槐的老婆說:“豬拱湯。”
我奶奶這個大家閨秀從來沒聽過什麼豬拱湯,她問:“什麼是豬拱湯?”這時老槐才解釋說:“就是豬鼻子熬的湯。”我奶奶說:“原來豬鼻子也能下奶。”
我奶奶去鎮上的肉鋪,千求萬求讓人家把豬鼻子賣給她。賣豬肉的鹿屠夫是鹿少爺的本家,和我們梅家的交往不多,他告訴我奶奶:“豬鼻子早就賣掉了。”我奶奶不相信,她明明看到肉鋪的角落有個豬頭,粉白的豬臉上鮮血淋淋。
我奶奶央求他:“我們等著豬鼻子救命,你就行行好,大慈大悲吧。”
鹿屠夫卻不理會這些,說:“那個豬頭人家早預定了的,我不能生生給你割掉豬鼻子,那樣像什麼話。” 電子書 分享網站
大家族 第五章(7)
我奶奶沒有辦法,只得又去找老槐,老槐卻不在家。
我奶奶憔悴地回家來,茹慧從她的表情看出豬鼻子買得不順利,心裡愧疚得很,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奶奶,悶著頭偷偷掉眼淚。彩雲安慰茹慧說:“你不用擔心,有我在,餓不著東山西山兄弟倆。”茹慧既是感激又是憂愁地看看彩雲,不知道說什麼好。
在這三個孩子中,東山最能吃,而且也最容易餓,胃裡剛一空就大哭,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句話說得太對了,東山一哭,全家人就急了,彩雲也顧不上別的,抱了東山就給他餵奶,這小子偏偏又是個獨食子,一叼住奶頭就不放,哼哧哼哧吃得小肚子圓鼓鼓的,不到飽得嗆出來還不肯罷休,有兩次茹慧曾試圖把他從彩雲懷裡搶過來,他手舞足蹈哇哇大叫,嘴裡噴出的奶汁弄了茹慧一身。
茹慧沒辦法,埋怨東山道:“真是個冤家。”
這樣的結果往往是東山吃飽了,西山和燕子就得捱餓,尤其是燕子最可憐,每次吃奶她都是排在最後一個,彩雲的兩個乳房早就被她的兩個弟弟吃得沒剩多少奶了,她努力地想咂出更多的奶水,往往是自己沒吃到多少奶,卻咂疼了彩雲的乳頭。彩雲有時會疼得把燕子推開,小燕子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也不哭,只是重新往彩雲懷裡鑽,很欣慰地噙著沒了奶水的奶頭,不要多久就睡著了。
因為沒有足夠的營養,加上天氣熱,我們都發現燕子一天天地越來越瘦了,小臉兒變得越來越小。
過了幾天,老槐來了,他慚愧地對我和奶奶說:“甲魚沒弄到,豬鼻子也沒弄到,只弄來了一隻豬蹄。”老槐說他聽人說過一個方子,豬蹄和花生熬了吃,也能下奶。老槐真是個好人,看著那個豬蹄和半斤花生,我奶奶高興得手腳都亂了。
茹慧吃了豬蹄熬花生,可奶還是沒有下來。那段時間,我們愁得眼巴巴地看著幾個孩子,大眼瞪小眼,生怕他們餓出毛病來。幸虧那年秋天來得早,新生的瓜果和糧食下來得早,我奶奶便煮了小米粥,加上些紅棗給孩子們喝,東山和西山不怎麼喝,燕子卻不嫌棄,一次能喝小半碗。這才總算把孩子們的吃飯問題給解決了。
這些小傢伙,見風就長,我每次到她們屋裡,都能看見彩雲和茹慧拿著一截繩子在孩子身上量,她們是在看孩子又長大了多少,臉上充滿了母親才有的喜悅。
解放軍來了後,大家都分到了土地,農民們現在都是給自己幹活,所以上地下地比以前有了更多的力氣,莊稼便長得更加有模有樣,加上那幾年又總是風調雨順,棉花每年都豐收得海了去了。後來有人來梅堡收棉花,收購點就設在以前的鎮公所,而我們家以前的老院子,現在則成了新設的梅鎮人民政府的所在地,以前的王隊長現在是梅鎮的書記。後來一打聽我才知道,收棉花的人也是人民政府派來的,而不是什麼外地的商人,他們對每個棉農都一視同仁,很熱情,完全不像以前的棉商那樣苛刻。
冬天的某一天我拉著架子車去賣棉花,正排著隊,有個聲音叫我的名字,然後就走過來一個穿著舊軍裝的人,身材高高的,很清瘦,看起來也很威嚴,不過等仔細看過,我發現他的一隻袖管是空的,他少了一隻右胳膊。我還正在納悶這是誰呀,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時候,這人就站在了我面前,周圍的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