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的幾個富紳入股弄起來的,鹿少爺是大股東,於是就理所當然地成了酒樓的董事長。這個大家都知道,以前有的人進城,還在他的酒樓裡吃過飯呢,鹿少爺給我們這些鄉親經常是少收飯錢的。
毛主席教導說有錢人不是好東西,有大錢的就是大壞蛋,可是鹿少爺家有那麼多田地,還在城裡開著酒樓,油水大著呢,所以就認定他是個剝削階級地主惡霸壞分子。當時鹿少爺他爹剛死沒多久,鹿少爺回家來給他爹燒紙,王隊長得到了這個訊息,於是就派了幾個民兵,闖進鹿家將鹿少爺五花大綁,戴上高帽子和胸前黑牌,拉上臺批鬥之後就要槍斃。
鹿少爺命大,要不是那幾個解放軍來得及時,他說不定早就成了亂葬崗的冤魂了。鹿少爺之後真的在縣裡當了個幹部,逢年過節的還會回我們梅堡看看,大家都說鹿少爺城府深,鬧了十年革命硬是沒被人看出來,再往後還有人說他其實身懷絕技,不論是武功還是槍法都有很高的水平,說得最傳神的還有,說那一年鹿家被土匪洗劫了,其實那不是五公山上的劉司令乾的,而是鹿少爺自己乾的,他搶了自己的錢,然後拿錢去買槍炮鬧革命。春秋中文網yj*n%w:GR0K en0h…~%H%a A8^4n0 ZVBK3o+mQ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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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雲晚上再來的時候,我正縮在草堆中睡覺,她輕輕地推醒我,說:“少爺,該吃飯了。”我爬起來後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再次跌坐在草叢中。彩雲看出了我的異常,她摸著我的額頭說:“少爺,你發燒了。”
我也摸了摸,說:“沒燒。”
彩雲不依不饒地說:“明明燒了。”
我不耐煩地打落了彩雲的手,轉過身去。我想我夜裡睡在這破窯裡,不感冒才怪呢。可是轉而想想,我落到這個田地不僅怪不著彩雲,而且還連累了彩雲。這樣想的時候我舒了一口長氣,輕聲說:“沒燒。”
“少爺,我給你去找藥。”彩雲說。
我沒讓彩雲走,而是拉住她急切地說:“茹慧呢?有沒有被槍斃?”
彩雲的聲音頓了頓,黑夜裡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見她淡淡地說:“沒有。”我這才舒了口氣,放開了彩雲的胳膊。然後我又問:“她還被關在工作隊嗎?”彩雲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我便又著急了:“到底是在還是不在?”彩雲再次平淡地回答:“沒有。”
我說:“那你讓茹慧來看我,我要見茹慧。”看彩雲沒有反應,我便又說:“梅家的二百畝地完了,你叫茹慧來,我有話對她說。”這時候聽我的口氣,分明又迴歸到了梅家少爺的身份。
大家族 第四章(12)
我一連燒了好幾天,腦子一陣一陣地犯迷糊,迷糊的時候我簡直分不清上下左右東南西北,而清醒的時候,我則不斷地頭腦發疼。有時候我透過窯壁的縫隙往外看,我時刻盼望著能看到茹慧,哪怕看一眼也好。我在心裡祈禱:“老天你就讓我再看看茹慧吧,這樣死了我也就能閉眼了。”
可是老天卻總不成全我,老天讓我看到的全部是我不想看到的人,我看到的全是我們梅家以前的那些佃戶,他們喜氣洋洋地穿過棉花地,打量著滿地的白蝴蝶。這些佃戶,就好像那些地本來是他們的一樣,肆無忌憚地採摘棉花。那時候我真想跳出去對他們吆喝幾聲,我想告訴他們,做人要有良心,君子愛財,要取之有道。可是我不敢,我很傷心地發現,越來越膽小了,膽小得好像一隻老鼠,不敢露頭。
我發燒的這幾天,彩雲弄來了一些藥,逼著我喝下去。我不和彩雲犟,喝完藥後,我抹著嘴角上苦咧咧的藥汁,軟綿綿地問她:“茹慧怎麼還不來?”
彩雲不回答我,忙著收拾飯盆,我的心裡就慌了,我說:“茹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見彩雲還是不說話,我就火了,我說:“我還沒死呢,你就什麼都不告訴我了。”彩雲這才停下手裡的活,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說:“茹慧沒事。”
“沒事怎麼不來看我?”我說。說到這裡我的腦子再次“嗡嗡”的響了,有種不祥的感覺侵上心頭,我不由自主地說了句:“彩雲,你告訴我茹慧是不是死了?”
彩雲吃了一驚,說:“沒有,你看你想到哪兒去了,她病了。”
一個女人,遇到這麼大的世事變故,不病才怪。於是我沒再說什麼,而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後來我對彩雲說:“你回去告訴茹慧,我梅仍對不住她,也對不住你。”
彩雲抓住了我的手,說:“少爺,你別多想,都會好起來的。”我知道彩雲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