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也是我們梅家的親生骨肉。
每逢路過學校門口時,我都忍不住停住腳步朝裡張望,看門的老胡問我:“梅仍,你家又沒孩子在這讀書,你看什麼?”老胡六十多歲了,是我們家以前的老長工,對我很客氣。
我朝他笑了笑,說:“我看宋老師。”看老胡一愣,我又說:“看宋燕子老師。”老胡明白了我的意思,說:“宋老師在給二年級上語文課。”
我問老胡:“燕子教語文?”
老胡說:“不光教語文,還教音樂和美術。”
我的心裡就更樂了,我想燕子真是不簡單,懂得這麼多東西,這哪裡是個小學老師,簡直就是個大學老師嘛。
我對老胡說:“讓我進去看看燕子上課吧。”
老胡給我指了指最裡面的那間教室,說:“不要影響燕子上課。”我說:“你放心,我就看一眼。”然後躡手躡腳朝教室走去,站在最後面的那個窗戶外面往裡面看,剛好看到燕子正站在黑板上寫字,背對著我。在她寫完字轉過身的那一瞬間,我慌忙從窗戶前跑開了。
出校門時老胡問我:“看到了?”
我說:“看到了,燕子的字寫得真好。”
老胡說:“那當然了,燕子可是在縣城讀過書的人哩。”
我連忙說:“那是,那是。”
我心裡想老胡說得對,梅堡這幾年來出去到同州城念過書的人裡面,雖然前面有二夏,後面有王衛東,可要說女孩子,那燕子還是第一個呢。
不過我不願意讓人家知道我在偷看燕子,尤其是不願讓小槐知道,後來我進學校的次數就少了,雖然我經常會在學校門前停一下,可更多的是和老胡閒聊,不進學校大門。老胡也不和我客氣,把他的茶杯遞給我,說:“好茶葉,校長恩賜的。”我嚐了一口,沒嚐出什麼好壞,我已經有好多年沒喝過茶了。
老胡說:“要說茶葉,還是老太爺當年最講究。”老胡嘴裡的老太爺就是我爺爺,我看看四周,連忙說:“這個可說不得。”老胡知道失口,擺擺手不說話了。
不說話了我們就繼續喝茶,老胡的茶杯上沾滿了茶垢,看起來髒兮兮的,喝了一會我說:“我給你把杯子洗洗。”老胡攔住我,說:“這個不要洗,有些垢好,保溫。”
我問:“這還能保溫?”
老胡說:“那你就不懂了,張校長說的。”
正要說話時,我看到了燕子,她留著齊耳的短頭髮,身上穿著白色襯衫,藍色褲子,襯衫下襬裹在褲子裡,整個人顯得很利索,像個下鄉的城裡幹部。燕子從學校裡面走出來,經過大門時回過身問老胡:“胡叔,有我的信嗎?”
老胡翻翻抽屜說:“沒有。”
燕子抬腳要走,看到了老胡身邊的我,臉上的表情迅速地閃了一下,然後叫了我一聲:“梅叔叔好。”燕子的這一聲稱呼,把我叫得心裡像灌進了山西陳醋,酸溜溜的直冒泡。等她走遠了我問老胡:“還有誰給燕子寫信呢?”
老胡看了我一眼,說:“王衛東。”
說到王衛東,我這才想到有半年時間沒看到這小夥子了。老胡告訴我,王衛東當兵去了。
王衛東比燕子高一個年級,畢業後在村裡勞動了一年多,今年部隊徵新兵時,身穿綠軍裝胸帶大紅花去當了兵。王機場在村裡快樂地宣佈:“衛東當的是空軍,在祖國的藍天上開飛機,保衛祖國的廣闊領空。”
有人問隊長:“什麼是領空?”
王機場想了想,說:“領空就是屬於咱們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天空。”
大家就樂了:“天空都屬於咱們的了,下雨就不給它美帝國主義下,旱死它狗日的。”
王機場說:“你們這群人,怎麼就光知道下雨?”
王機場每天都要站在大街上抬頭看天,有人問:“隊長,你看明天會下雨不?”王機場不屑地看一眼問話的人,沒理他。王機場其實看的不是天,他在等飛機,可是浩淼無垠的天空萬里無雲,一個黑點也沒有,看得他的脖子都酸了。王機場給王衛東寫信,問他什麼時候能架著飛機飛過家鄉的上空。過了半個月王衛東的信回來了,是兩封,一個厚一個薄,薄的給父親王機場,厚的則郵寄到了梅堡小學,到了燕子手裡。王衛東告訴王機場,他們在集訓,目前只能摸飛機,還不能開,不過總有一天會開上飛機的,到時他一定開著飛機飛到家鄉上空來,看看家鄉的大好河山。
大家族 第八章(14)
燕子把王衛東的信藏在懷裡,她不在學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