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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一滴雨也沒落,到了四五月份小麥抽穗時天還沒下雨的跡象,懂莊稼的老人傷心地說,今年這天氣,怕是要欠收了。可是大家誰都不敢公開這麼說,隊長王機場在槐樹下開會說:“旱有什麼好怕的,共產主義的機井還戰勝不了天旱嗎?毛主席都說了人定勝天。”
王機場選派了人挖機井,可是一連挖了三眼都沒水,準備挖第四眼的時候小麥已經黃了,該收割了。忙季過去,隊裡算計收成,小麥確實比往年減產了很多。
到了那年秋天,食堂的飯已經大不如前了,饅頭越來越小,菜也不夠吃,不要說肉,連油也只有星星幾點。大家都吃不飽,身上力氣不足,有幾個膽大的社員就開始向隊長王機場抱怨:“隊長,這飯吃得怎麼越來越不得勁了。”
我機場說:“他孃的這是你們的嘴吃刁了,你們想想以前自己吃什麼,吃個狗屁也只敢一天吃半個。”
幾個社員見隊長這麼說,都不敢再說話了。
王機場雖然嘴上這麼說,可他也清楚食堂的情況,後來他帶著幾個人去找公社的王書記。王書記把王機場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小聲地說道:“公社也沒糧食,要去縣裡要。”王機場就又帶了人去縣裡。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大家族 第七章(10)
王機場每次從縣裡回來,大家都滿懷熱情地去聽好訊息,可一次也沒看到糧食。王機場倒是真為大家著想,三番五次帶人去縣裡,他私下裡對我們說:“跑得次數多了肯定能要到,好女都怕纏嘛。”
王機場這樣來回跑了五六趟,都失望而歸,到最後連他自己也絕望了,疲憊地說:“這要飯的差事我是再也不願意幹了,誰想幹就去幹吧。”
有社員說:“隊長,你可不能丟下我們不管呀。”
王機場便歪著頭說:“我是沒辦法了,誰現在要是能弄來糧食,我這個隊長馬上讓給他。”
每個中午,家家戶戶的女人帶著盆和碗到食堂打飯,人數沒怎麼少,但是已經看不到以前的熱鬧情景了。沒有多少白麵饅頭,食堂每天都蒸一大甑紅苕,同時每一個家按人口還可以分得一小缽菜湯,菜湯上面漂泊著點點油星。可過了一段時間,就連這個也不能盡飽吃了,必須定量。
再過了一段時間,王機場就在大槐樹下宣佈說,食堂不搞了,大家都去買鍋買鏟吧,還像以前那樣,各家吃各家的。
王機場說解散食堂的時候,並沒多少人感到眷戀和傷心,後來我才知道村裡有不少人早就料到食堂會解散了,已經備了鍋,經常偷偷地在家做飯吃呢。我拍著腦袋直罵自己是個傻子,還老老實實地相信食堂能一直辦下去,還盼著食堂給我養老送終。
食堂解散後,我扛著隊裡分給我的一口袋小麥回到家,心裡愁得都想上吊,一口袋小麥能夠四口人吃幾天?我有氣無力地把小麥放在牆角,想著明天應該去把它磨成麵粉。第二天早上我卻發現口袋上全是窟窿,糧食灑了一地。我這才想起我怎麼把老鼠給忘了,那時候不光人餓,老鼠也餓,聞到糧食味兒還不都來了,那些成群的老鼠忙碌一個晚上,把小半口袋糧食都叼走了。我心疼得直跺腳,罵自己粗心大意。
好在秋天的莊稼就快要收了,小麥不夠吃,玉米也能蒸窩窩頭。因為眼睛裡有了即將成熟的玉米,我們的心也就不那麼慌了。
為了防止隊裡的玉米被偷,隊長王機場打算派人晚上看玉米,為此許多人都去王機場家報名,想去看玉米。王機場一臉不屑地揮手:“看玉米的人隊裡早就定好了。”然後他抽了口紙菸,過了老半天才說:
“派梅仍去看玉米最合適。”
大家又是羨慕又是仇恨地看著我,發出一陣叫罵聲“他孃的你個梅仍。”
因為天旱,地裡的玉米棒子比往年小了很多,一個個的只有嬰兒的腳丫那麼長,然而玉米纓子卻很長,紅紅的隨風飄蕩,像戲臺上的老生抖動不休的鬍鬚。
和老槐以前看棉花一樣,我在玉米地裡搭了個窩棚,把汽燈高高地掛在窩棚頂上。我坐在田埂上,抬頭看著月亮下的汽燈,它們一明一暗、一近一遠,閃爍不定,讓我恍然如同坐在多年前我們梅家的棉花地。
半夜時分起了風,玉米葉刷刷作響,我豎起了耳朵,在窩棚前大聲地咳嗽。這時我看到了一個黑影,他越過田埂朝玉米地走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提著鐵叉朝黑影靠過去,我心想隊長既然派了我看玉米,我就不能讓人偷走一個玉米棒子。
在我正要撲向黑影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