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你無法從這雙眼睛去了解她本人的性格,積極,還是萎靡不振。而她自己,卻用多種形式將這一切進行了深度的刻畫——工整的素描,碳寫,油畫,寫實或者抽象。她唯一欽佩的畫家是西班牙的達利,一種無理性的,色情的,瘋狂的而且是時髦的超現實主義藝術。當她把這張漂亮的面孔完全扭曲,確定每個人在看到作品的同時不會將作品與她本人聯絡在一起的時候,她又著手開始去雕刻另她厭惡的身體。
蘇一民像往常一樣拖著醉醺醺的身子走進屋裡,關門的同時將手中的酒瓶子順手扔到了門後的畫紙堆裡。他斜斜地瞟了一眼正在安靜作畫的玉童,眼神遊離,隨即像風中的落葉一般搖晃著朝裡側的臥室走去。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簾之後,玉童手中的畫筆生硬地停在了半空——這樣的乳房太過豐滿,就像天使一般,而想象中的魔鬼,應該乾癟下垂一直砸到腳面。她懊喪地又將刻畫了近半的作品用力撕下,揉成一團扔到了門後。那張被長久掩埋著的畫板猛然裸露出來,經歷了片刻的不適之後又像一面鏡子一樣折射出玉童隱藏已久的心事。
2、
“我想畫上半打的《向日葵》來裝飾我的畫室,讓純淨的或調和的鉻黃,在各種不同的背景上,在各種程度的藍色底子上,從最淡的維羅內塞的藍色到最高階的藍色,閃閃發光;我要給這些畫配上最精緻的塗成橙黃色的畫框,就像哥特式教堂裡的彩繪玻璃一樣。”——凡高。
“你們都知道,這是凡高的夢想,我相信也是你們大家的夢想。而凡高做到了,你們也一定。油畫的表現技法是多樣的,你完全可以把內心深處的想法用各種荒誕的筆觸甚至是不協調的色彩表現出來,而不必去拘於形式。一幅好的油畫作品我們要欣賞的不僅僅是它流於表面的技法,更應該去深究它所要透露的某種人性的東西。就像你,在表現這片藍天的時候筆法完全沒必要這麼細膩,儘量放開一些大膽一些把它內在的狂野與空曠流露出來。”
他慢慢地走到玉童身後,接過她手中的畫筆使勁粘了一把純白在那片柔膩的藍色底子上放肆地塗上兩筆。玉童眼睜睜地看著這些鋒利的筆觸就像兩把尖刃一樣劃在她的心裡。她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這個剛來的老師,完全不知所措。
“好了,自我介紹一下,本人蘇一民,剛剛大學畢業,和你們年齡差不了多少,因此大家也就不必拘於老師和學生這層關係。不懂的地方課堂上可以解決,或者來我的辦公室也行。就像作畫本身一樣,一切都是自由的。但,必要的成規還是要遵守的……”
玉童獨自一人徘徊在這個龐大的校園建築群裡,淒冷的星光灑滿了全身。“油畫的表現技法是多樣的,你完全可以把內心深處的想法用各種荒誕的筆觸甚至是不協調的色彩表現出來,而不必去拘於形式。”她不停地回味著這句話,以及說話人本身的面部表情。而後者她只能靠猜測去想象,當時她正背對著蘇一民。她靜靜地看著他將那些不經過調和的白色塗於紙面,之後深深劃過她的心際。她好奇地轉身,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和一張漂亮的面孔映入眼簾。
不,不能這樣。藝術是嚴謹的,怎麼可以那麼隨意?玉童的腦子裡劇烈運動著,她完全不能同意這個新老師的觀點。那麼多的細節需要我們去刻畫,你怎麼能隨便兩筆就把我細細琢磨了幾個小時的背景給抹殺了!我想要一片藍藍的純潔的天空,你卻用兩道慘烈的白光劃破了我的初衷,我的夢想。玉童停住了腳步,她想去找他理論一番。可是現在早已下了晚自習,我獨自一人在這個時間去他辦公室一定很不方便。還是明天吧?無奈之下,她只得重新邁起步子朝宿舍踱去。月亮和星星慢慢隱入帳後,整個大地被無盡的灰色調子籠罩著。
“你所熱衷的藝術工作在我眼裡不過是最最下賤的一種職業,出賣臉蛋出賣身體出賣生命出賣靈魂藉以獲得名利和物質上的雙重收穫。”田野捏著硬幣習慣性地夾著下巴上過度繁茂的胡茬,臉上呈現出一副義正詞嚴和無所畏懼的姿態。“我未來的女人就該安安份份地守著家裡。拋頭露面是男人的事情,養家餬口也是男人的事情……總之一句話,你要去學美術,可以,出去的時候請順手把門帶上。”玉童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她不想辯解也無力辯解,直到田野的最後一個重音鏗然落下。那晚的夜色也如今日一樣淒涼。
3、
次日畫室裡。濃厚的煙氣在繽紛的色彩上漂浮著,畫筆落於紙面聲,刻刀“沙沙”聲,蘇一民揹著雙手不停地踱著,時不時喧賓奪主似的拿過畫筆顯露一下自己的風格觀念。玉童將畫架悄悄地挪到了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