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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佛從來沒有來過一樣,只有上面漂浮著的白色泡沫偶爾從我的腦海滑過時,我才依稀又看到了一張面目模糊的臉龐——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熟悉,但那兩顆裸露在外的齙牙卻使我倍感親切。

幾天以後,當我突然想起來要去整理相簿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一對青年男女的合影。他們就像兩朵燦爛盛開著的花兒一樣緊緊地靠在一起——男的面容削瘦,眉毛像頭髮一樣烏黑濃密,中間稀疏的幾根將兩條眉毛模糊地連結在了一起。眼睛很大,鼻樑尖挺,嘴唇微張著裸露出兩顆潔白的齙牙。女的眉目清秀,五官小巧勻稱,微微發黃的頭髮遮住了它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羞赧。這是我整個青年時代裡的唯一紀念,也是我最愛的女人留下的唯一紀念。相片的底部清晰地寫著兩個名字——李白楊,蘇流女。

我不得不說,我們都生活在經常滑過的現實中,藉助記憶以及其它低檔次的手段才把它暫時抓住。當這兩個名字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彷彿一切都變得像午後的陽光一樣明朗起來。我卻始終也不願去承認這些。它們都是以回憶的形式呈現出來的。相對於回憶而言,我更信賴於事實。然而事實卻是——它們已經那麼遙遠了。歷史是一個常數,人物是變數。我堅信是命運給我們開了一個玩笑,它在一個相同的空間裡劃出了兩個時間段的白楊。這是不爭的事實,我無力辯解,但卻不能忽視姓氏的不同——他姓白,我是木子李。然後,它又讓我們愛上了兩個具有相同名字的女人——蘇流女。而更為巧合的是,她們都在鮮花怒放的妙齡之際早早的夭折在了命運的手裡。

至此,困惑我的唯一問題便是——我究竟要不要,或者有沒有必要去還原所謂的真實?

這是另一組在我的腦海裡漂浮著的影象。它來得有些突然,彼此交叉著撞了進來,看上去混亂不堪。我相信它是經過了人工剪輯的。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真實。

一列高速行駛的列車挾著早秋的冷風從堅硬冰冷的鐵軌上軋過。一個身材瘦小的女人安靜地躺在上面,兩腿和鐵軌以放射狀的姿態在腹部黃金分割的位置重疊成了一點。她正夢想著由北駛來的K168次列車會將她順當地送到她心愛的男人所在的那個南方小城裡。列車高昂激烈的長鳴並沒有打擾她的美夢。精神萎靡的駕駛員沒有看到,16節車廂裡像死豬一樣沉睡的乘客沒有看到,甚至躺在鐵軌上熟睡的女人也由於興奮的衝動失去了知覺。在這個被露水打溼的凌晨裡,星星正和太陽低聲商討著換班的事宜,佈滿鐵軌周圍的石子早已習慣了這突如其來的聒噪依然鼾聲不斷。只有那些從緊湊的石縫裡艱難探出頭來的小草剛剛洗漱完畢,它們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鐵軌上躺著的女人使它們感到驚訝——她為什麼會睡在那裡?列車在她那弱小的身子上碾過她都不知道疼痛麼?它們激烈地討論著:一定是列車高昂的長笛掩蓋了她的叫喊,但也許是她還來不及喊一句什麼。燦爛的血水像噴泉一樣衝向半空,既而灑落下來擊打在每個同伴的身上。它們感到了一陣陣的疼痛。

蘇方平無奈地蹲在院子裡,在他的腳下積了一大堆的大前門菸蒂。他保守封建的思想讓他無法容忍女兒的這種越軌行為,但他對即已發生的事實又感到手足無措。在那一刻,憂愁爬滿了他年僅四旬的臉龐,他頃刻間蒼老了許多。他的妻子,那個叫作張筱紅的女人此時正撇著大腿坐在堂屋的門檻上對著蒼天,對著大地,也對著她的丈夫和女兒哭訴。她早就丟掉了少女時代所擁有的矜持與可愛。當她昔日嬌好的容顏被歲月無情的掠走時,她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對著所有有可能激起她心理不平衡的事物進行無休止地抱怨。月亮厭倦了。星星厭倦了。甚至她的丈夫與女兒也早就厭倦了。但他們卻被一種叫作親情的東西牢牢地鎖在了這個緊閉著的院子裡。

“天啊天啊我上輩子作了什麼孽啊我怎麼就會嫁給了你這麼個沒用的男人。長相委瑣無才無德要力氣你沒力氣跟人家耍心眼你又是個豬腦子,我爸我媽那會兒怎麼就瞎了狗眼看上了你這個沒本事的女婿。想當初,啊,想當初誰不知道我爺爺是這泉城裡出了名的大富豪,大資本家,光他手下的紡紗廠加起來也比你這豬圈裡的豬崽子多。雖然後來時運不濟,無產階級革命開始了,共產黨氣勢洶洶地進城了,但他們也僅僅奪走了我爺爺的家產卻奪不走他的名聲。你們沒見到那些年當我的爺爺頭戴高高的帽子胸前掛著‘資本家’的木牌雄赳赳地站立在泉城廣場的長凳上時,他的周圍圍著多少的崇拜者與追隨者。他們是在羨慕我爺爺的名聲。”

“我是名門之後啊,我怎麼說也是名門之後啊。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