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百戲,從德勝門排出十幾裡地去。不巧的是風雪剛過,道路泥濘;而就是歡迎鎮國公凱旋,亦不能不行大禮,所以個個苦不堪言,搞成怨聲載道。
等大駕一到,宰相迎入黃幄,先吃恭賀得勝的下馬杯,楊延和捧酒,梁儲執壺,蔣晃捧下酒的果盒,毛紀無事可做,弄了兩朵特大號的金花,當皇帝捧酒在手,帳外大奏“從戎樂”時,為皇帝插戴金花,然後一起磕頭稱賀。
“楊延和!”皇帝喊。
“臣在。”
“在陽和,我親自斬首一級,你知道不知道?”
“臣已經聽說了,不過— ”
“知道就好!”皇帝搶著打斷他的話;因為已猜到要說的,必是以萬乘之尊,躬冒矢石,萬萬不可之類的話。
楊廷和知趣,不再多說,只請皇帝從速向兩宮太后去請安。太皇太后臥病在床,不過打個照面,虛應了定省的故事而已;皇太后卻是母子情深,問長問短,一直到夜。但是,皇帝還是要回豹房,皇后與妃嬪,羊車望幸,都成妄想了。
過不了幾天,皇帝又想“家裡”了。因為大同有“曬腳會”,皇帝非去湊個熱鬧不可。百官交諫,一概不聽;好得其時沒有警報,宰相決定讓他再去玩一趟。到得宣化不久,太皇太后駕崩,這不能不奔,回駕到京,遵禮成服。
四月裡,太皇太后梓宮奉安,皇帝以先期祭告諸陵為名,到了昌平的天壽山,匆匆行了禮,立即轉往密雲去遊覽。民間一聽天字第一號的“花花太歲”到了,平頭整臉的女子,逃的逃,躲的躲。有個永平知府叫做毛思義,是個書呆子,下了一道命令,說國有大喪,皇帝怎會出來閒逛?一定是奸詐之徒,假名招搖。百姓各安生業,無須驚惶;非有正式文書通知,“妄稱駕至擾民者,一律捕治。”
哪知皇帝真的到了,地方上不理不睬,一聞知府有此命令,皇帝大為震怒。毛思義的永平知府,就此當不成了。
葬罷太皇太后,天氣已經很熱了。皇帝本想秋涼再出關,哪知流火鑠金的六月裡,寧夏又傳來敵騎犯境的警報。於是又要北征了。
這次是自稱“特命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鎮國公朱壽巡邊”,並派江彬為“威武副將軍”扈從。吩咐司禮監關照內閣下敕令。
於是四位宰相聯名上奏,主要的是提出警告,寧王宸濠可能造反。因為國不可一日無君,宸濠很可以說,既然只有鎮國公朱壽,並無皇帝;他為了保全祖宗的天下,自然當仁不讓。或者以“朝無正臣,內有奸邪為名”,舉兵“清君側”,請問皇帝左右與朝中大臣又何辭以解?
皇帝當然不聽。楊廷和是自己預備好的,不聽就消極抵制,稱病不上朝。皇帝無奈,只好臨御左順門,召次輔梁儲,當面命令書寫自己派自己“巡邊”的制誥。
“其他可以將順。”梁儲答說:“此制斷斷乎不敢寫。”
皇帝勃然大怒,拔出佩劍,指著梁儲的嘴說:“你敢不寫,不寫我請你吃一劍。”
梁儲不屈服,將一頂烏紗帽取下來,放在地上,磕頭說道:“臣違命有罪,請陛下賜死!”
皇帝還不至於不通人性到亂砍亂殺的地步,只問:“你為什麼不寫?”
梁儲想了一個駁不倒的理由,說是:“草制則以臣名君,臣死不敢奉命!”
這意思是說,“威武大將軍”也好,“鎮國公”也好,都是臣子。明明是皇帝,用臣子的稱號,即是貶辱,而誥勍由內閣草擬,便是宰相否定了皇帝。這種無父無君的做法。認真追究,便是大逆不道,罪當族誅。——事實上是很可能認真追究,只不知何年何月?與其到了那時候,悔之莫及,不如此刻拼死力爭。
皇帝想了又想,料知梁儲決不會遵旨;而抗旨的動機,出於忠君愛國,當然不能治他的罪。這一點好歹之分,皇帝是知道的,只好將劍一丟,負氣地說:“你不草制,莫非我就做不成威武大將軍?”皇帝要“竊號自娛”,內閣無可奈何。但副將軍的名號,必須出於制敕;大將軍可以保薦他的副手,卻不能任命,所以江彬那個“威武副將軍”卻是落空了。
過不了幾天,皇帝又下一道手諭,命禮部尚書李遜學,召集廷議,商量“建儲居守”——從來皇帝親征或者巡幸,必命太子在京城留守,稱為“監國”;如果沒有太子或太子太小,無法掌理國事,則派皇弟監國,亦可通融,如英宗當年北征,即派成阝王留守,以後土木之變,成阝王奉懿旨接位為帝,使得也先不能視蒙塵的英宗為可居的奇貨。如今皇帝效英宗的故事,便有人以為應照英宗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