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已恍惚能夠感覺到他人的觸碰,能夠聽到說話的聲音,可是依舊保持睡臥的姿勢一動不動。正因如此,她在未醒之前,已然知道身旁有兩個口音不同的女子在照顧她,這兩人很少對話,除了對她的進食進藥,偶而地小聲議論一下,從不說起東莪想知道的事情。
但是,除了這二人,東莪明確知曉,還有一人來過。一個輕聲靠近時,那兩個女子必定悄然退下的人;一個不發一言,卻會緊握她手,坐在床邊發呆甚至有時還會低聲抽泣的人。是他救了她,是呀,當今之世,能從那樣的情形下救她的只有他而已。或許東莪真的曾在心底默默期待他的救助。
她緊緊閉目,心裡卻泛上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意,她在餘生將要面對的,便是如何與他們對決!這母子二人,置她父女與死地的、救她出生天的。她要如何面對呢?
此時已是炎夏之時,烈日當空,她所居住的這個院子內,極少人聲,只有時而幾下知了的清啼,穿插在這凝結一般的寂靜之中。
東莪在一個午後,確定屋內無人時,這才慢慢張開眼睛。她害怕強烈的陽光刺傷她久未見到光亮的眼睛,因而十分小心的微睜眼簾,卻見到眼前一片陰涼,床上垂下的粉色帳子,更使這屋內看起來朦朧柔和。對著臥床的木窗上,竹簾低垂,窗下的花架上擺著一盤鳳仙花散發出淡淡的幽香,屋內果然空無一人。
東莪慢慢坐起身子,感覺身體雖然仍有一些倦怠,那多半也是因為久臥床塌的關係,本身已經康復的差不多了。她輕掀床帷,走下了床,又在屋子中間四周張望了一番,這才輕輕朝門邊走進。剛至門後時,卻聽得屋外有一人聲輕輕道:“阿達,你去看看藥,我在這裡就行了。”東莪認得這是照看她的其中一個女子的聲音。
只聽另一個被她喚作阿達的應道:“剛剛去瞧過了,天熱,她也還沒醒,先放著涼會吧。過一會兒,我會送進去的。”先前說話的那個女子便不再說話。
東莪靠近門邊,自門的縫隙處,看到一個藍衫女子正低頭坐在門外長廊一側的長凳上,手上像是拿著繡託,正在刺繡。腳步聲輕響中,另一個女子也於這時走過來,站到這女子身旁,低頭看她手中的東西,讚道:“姐姐繡的真好!我怎麼就學不會呢?”聽聲音,此人便是阿達。
刺繡的女子並不抬頭,只道:“慢慢來,你剛上手,要繡出樣來,還早著呢。”阿達點了點頭,笑道:“這些日子跟著姐姐,我還真學了不少東西。”她看了一會,再轉身看看四周,輕聲道:“姐姐你說,屋裡這姑娘還要昏迷多久呀。”
那女子道:“我也不知道。”阿達道:“她剛來那會兒,臉色多難看,瘦的多可怕!這些日子總算調理出來了,還真是個漂亮的姑娘。”那女子輕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阿達卻又道:“不知道皇上打哪尋了這麼個姑娘,卻又不放在宮裡,怕人見到似的偷偷藏著,我那日還聽到吳總管說……”那刺繡女子停下手上的活,抬起頭盯著她,正色道:“我和你說了多少回了,這些不是咱們能議論的事,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別惹禍上身。這些是主子的事,咱們別說是提了,就算看了也要轉眼就忘,聽了也要吞下肚去。你要是還是這樣,我情願我一個人待著,或是讓總管換一個來,再不能留你在身邊了。”
那阿達慌了,忙道:“好姐姐,我再也不說了,你一早就提點我,讓我在屋裡什麼也別說,我不也聽了你的嗎?這會兒,就咱們倆個,才想到說說解悶……”那女子皺眉打斷厲聲道:“這是你能拿著解悶的事嗎?”阿達看她發怒,方才不敢再說什麼,忙自言自語般道:“我……我這就拿藥去!”說罷,忙不迭的轉身去了。那女子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
第二卷 風雨煉微塵 第十八節 救贖(下)
東莪轉身慢慢向床邊走回,她剛剛躺下,就聽見門聲輕響,她二人已經走了進來。她們依舊將床帷掛好後,一人扶著她,一人則慢慢往她嘴裡喂藥。東莪只作不醒,待她們喂完藥,整理妥當,二人便再度退下。自此,東莪總是靜等那阿達一人在屋裡的時機,終於有一日,她聽得那個年長女子有事離開,阿達則留在屋裡抹拭灰塵。
東莪微睜雙目,見到這阿達似乎與自己年紀相仿,此刻正拿著一塊抹布在屋裡躡手躡腳地在每一個傢俱上輕輕擦拭,待到她路過身前,東莪及時“嗯”了一聲,阿達立時撲到床前看她,驚喜道:“姑娘醒啦?”東莪以手輕撫額頭低聲道:“這……這是哪裡?”那阿達一臉高興,正要說話,又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忙打住了道:“姑娘好好歇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