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每日一趟,必來探看。他言談之間對那黑衣人十分敬重,因此對我的照顧也可謂細心周到。到第四日上,他前來詢問我的腳傷,我知他必是將要上路,自然表示已無大礙,他當下與我約定第二日便可起身。
這日,我早早便準備好一切,待他一到,便隨他一同來到樓下。只見門前車路上停著七輛大車,車身高高聳立,外有油布包裹,每輛大車上都插有一面紅底藍色“童”字大旗迎風微動,每車旁均立有兩位體態健壯的青年。
大車的最後跟著一輛輕便馬車,童鏢師親自扶我至這馬車中道:“你只管歇著,有什麼事便喚一聲拉車的人。”那拉車人是一位黃面青年,朝我點頭微笑,待我在車中坐好,他方放下車簾,在簾前車架上坐下。
只聽得車外一個洪亮的聲音叫道:“童家鏢的,走嘞!”眾青年齊聲答“走嘞!”馬車輪“咯咯”做響,開始緩緩前行。
這一路與他們同行,與我剛離京時的境況真是不可同日而語。每到一處,沿途各個客棧只要遠遠看見他們的鏢旗,便都準備妥當。車隊歇人養馬事事有人接手,從未耽擱,一路暢通無阻,因此只走了幾日,便已來到了盛京的城牆之外。
那黃面青年剛將我扶下馬車,童鏢師便已來到我面前道:“我送你入城。”我忙點頭答應,坐上他的大馬,進到城裡,他道:“你住在那裡?”
我看到眼前似是而非的一切景像,心中百感交集,眼望四周,一時說不出話來。他低頭看我道:“女娃兒,倘若你沒有可去的地方,還是跟著我一同北上送鏢吧,待我交了鏢,再陪你細細查尋,你看可好?”
我忙道:“不用了,這一路受到您的諸般照顧,我也是感激不盡了,怎麼好再託累您呢?我只是離開這裡之時,年歲還小,一會就能找到落腳的地方。”
他看看我又道:“這樣吧,我給你先找一家客棧,你且住著,若能找到家人,那是最好。若一時不曾找到,便住在客棧中不要離開,我回來必會尋你。”
我點頭答應了,他帶我至一家大客棧外下馬,為我安排好住宿。又道:“你一個女娃兒,獨住這裡,總是有些不便的,要多加小心才是。”我應了,臨走時他還留下了兩錠白銀。
我送他到客棧之外,看他揚鞭而去,在門外呆站了片刻,望著眼前的街道,卻再也不願重回到房中去,於是信步向前,順著長街向東邊走去。
這長街兩側均有各樣店鋪,人頭攢動,一派興隆景象。有些淡淡的炊煙自長街旁的民居之中冉冉升起,在天空中漸散。這裡的天仿似特別的高,雲也份外白。
尚存於我腦海之中的少許映象正逐漸清晰起來。童年之時,每逢節日遇上晴好的日子,大娘出府進香也會帶上我。如今的種種景象雖與我那時自驕簾中看出來的略有不同,但是總算未有太多的變化。更何況一想到阿瑪曾騎著他的黑驃大馬,在這裡經過,更是不由的對此地產生出親近之感來了。
走走看看,不覺天色已漸漸暗沉下來,我一路暗記走過的街道,此時回頭,也總算沒費太大的周折,便回到居住的客棧之中。我記得童鏢師的叮囑,不再獨自下樓吃飯,店裡的夥計將飯食送到我的房中,得了我幾枚銅錢,歡天喜地的去了。
這一路上耳聞目睹,對於人情事故,我也多少明白了一些,與數月前初離京城的自己已是略有不同了。
看著那店小二的背影在走道盡頭消失,我關好房門,開始進食。可不知為何,卻有些食不下咽,我站直身子,走到窗旁,成片的民舍之中已亮起了許多燭火,將墨色下的城池映襯的如同閃爍的星辰一般。
窗外正臨大街,雖已入夜,卻依舊十分熱鬧。我低頭注視往來的人群,心緒卻飄散開去,不知停在哪裡。
忽然,長街上響起了一陣煊鬧,我回過神來,低頭看去,卻見正是在我的窗下,幾人叫嚷道:“有人偷東西呢。抓住他。”他們抓住一個矮小的小乞丐,不停喝叱,其中一人更伸手朝那小乞丐打了幾個耳光,周圍的人紛紛圍過來,那小丐只抱頭鼠竄,那幾個大人哈哈大笑,將他圍在中間,以作取笑。
就在這裡,突聽一人道:“哎呀!我的衣襬著了,”果然那人的長衫之下,隱隱有些火光亮起,他身旁的人急忙為他扇打火苗,我在高處看的清楚,只見另一個小丐悄悄走過那些人身旁,拉住方才那小丐的手,往巷口一鑽,沒了蹤影。待那幾個人撲滅火苗想起小丐時,自然早已尋不到了,剛剛衣襟著火的那人怒叫:“媽的,他又偷了老子的銀袋。”他怒叫不休,帶著另幾人向長街那邊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