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著作多出其手。”他因一篇文章被弘治“稱善”,遂“入閣專典誥敕”,沒用了三年就成了文淵閣大學士。這大概是文人從政最理想最漂亮的便宜法門,是從李白到龔自珍這一路業餘宰相最為夢寐以求的道路。“自明興以來,宰臣以文章領袖縉紳者,楊士奇後,東陽而已。”(《明史》本傳)
東陽已有點求變之聲,論詩多附和嚴羽,自然還端著講究形式的臺閣大架子。夢陽譏笑他太“萎弱”,夢陽以他特有的囂張氣質,位卑言高,勇於當“黑馬”,拉起杆子來大幹。與何景明,徐禎卿,康海,王九思,邊貢,朱應登,顧磷,鄭善夫,陳沂等號“十才子”,又與王廷相再加上十才子的前六位,號“七才子”,皆卑視一世,而李為冠軍領袖。這一彪不可一世的文學好漢,除了夢陽比陽明小一歲,別人都比陽明小五歲以上。中舉中進士的年頭也相若,夢陽與陽明是同年舉人,次年就及第了。何比陽明小11歲,中進士只比陽明晚一科。無論是李還是何,都沒有直接說過“文必秦漢,詩必盛唐”,這兩句話是《明史》作者對他們文學宗旨的概括。他們顯然是在以復古求解放,想從形式主義的天地中找回文學的真氣,但他們陷入另一種“情寡詞工”的摹擬田地。
總想與人不同出奇制勝的青年陽明,加入李何一路,並不為了追隨時尚,來趕已成時髦的復古思潮。他也沒有追隨人後的習慣,客觀上也並不是加入這個圈子便光榮。他傾向復古是其心路歷程的內在需要。在“隨世”之中有自己的目標,本是他的“過人”之處。再說,復古是孔門中人的總態度。儒家子,在流行與傳統之間,總是覺得傳統才金貴。他的成聖夢就是要越過宋元明上接孔孟門徑,他這些時氾濫百家,包括遍讀考亭之書,都是為了尋找超越時流抵達聖域的道路。正因為他有自己的目的,最後才與這些文士分道揚鑣。
此刻,他還是全力以赴的。黃綰在王氏行狀中說:“日事案牘(做好本職工作),夜歸必燃燈讀《五經》及先秦兩漢書,為文字益工。龍山公(王華)恐過勞成疾,禁家人不許置燈書室。俟龍山公寢,復燃,必至夜分,因得嘔血疾。”文字益工是個自然後果,但其志並不全在於此。以他英敏的才智,如此刻苦的力行,取得令人矚目的造詣是可想而知的。黃綰說他與李何諸公“以才名爭馳騁”。自然還並沒取得天下大文名,但也有專門來找他作序記的四方之士。如高平縣縣令楊明甫請王為其新編的《高平縣誌》作序,而且是專“走京師請予序”。
現存陽明全集中,序算是單文的大宗,給別人詩文集作序,還有一些送贈序記。都寫的有特點,有優點,古樸靈動,公平地說,僅就文而言,他比那七子,十子都寫得好。不僅詞工而且義高情腴,還活潑清新,最不可及是尤多體道慕德之語。他已被朋友視為“粹於道”者。
在《送黃敬夫先生僉憲廣西序》的開頭,他大發古今之慨:
古之仕者,將以行其道;今之仕者,將以利其身。將以行其道,故能不以險夷得喪動其心,而唯道之行為休慼。利其身,故懷土偷安,見利而趨,見難而懼。非古今之性爾殊也,其所以養於平日者之不同,而觀夫天下者之達與不達耳。
這種認識並不新鮮,難得的是他認同“古之為仕”的行道原則。其實,孔、孟、荀早就講古今之異,而且也是這麼講,他們當時的今已成了陽明所謂的古。看來,除了“羲皇上古”時就沒有不為了〃利其身〃而仕的人了。自然歷朝也有為行道而仕者,只是越“今”越罕見罷了。就說明朝,賣身投靠宦官者大有人在,冒死反抗宦官者也大有人在。陽明此時能夠慕德,堅持為行道而當官,就有著與“今之仕者”中以利害處世,不問是非不顧道義的普通官僚迥然不同的取向,也就有了不同的命運和後果。
他當然也有足夠多的文人雅趣,與朋友同志四時賞景,唱和聯句,但他已經“玩”不起來了,他證道體道的情緒大大壓過了自得其樂的文人習性。一次,重陽節過了十五天,官邸中的花“盛開且衰”,他們的雅集幾乎變成了“新亭對泣”:“相與感時物之變衰,嘆人事之超忽,發為歌詩,遂成聯句。鬱然而憂深,悄然而情隱,雖故託辭於觴詠,而沉痛惋悒,終有異乎昔之舉酒花前,劇飲酣歌,陶然而樂者矣。”(《對菊聯句序》)
要說他屬於什麼文學流派,則是“為人生”的一派。應該在“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一線上,只是他的“飢”是精神飢餓,他的“事”是興國證道之事。卻又與曹操,杜甫,元稹,白居易頗不相同,陽明之為人生,有終極關懷,有哲學指向,陽明成了思想家儘管是後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