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四無”,用鄒守益的概括則是:“心無善無惡,意無善無惡,知無善無惡,物無善無惡。”「《青原贈處》,《鄒東廓文集》卷三」 錢在篤實上有優勢。他的主張則是漸修法,強調時時“為善去惡”的復性工夫,類似神秀的“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他的所謂“四有”其實是別人的概括,因為他不敢動搖老師的心體無善惡的基本原則,他與畿的爭論僅圍繞著後三句,他強調了意有善惡,於是知與物作為意的發動流行便不得不有善惡。嚴格地說,他只強調了三有,在理論上就不象畿那麼徹底。他只是根據自己的生存體驗,覺得必須做工夫、漸修,不能象禪宗那樣把桶底子也參破了。
他倆是在張元衝的船上辨論起來的,誰也說不服誰,就來找教主裁判。其實,所謂四有四無,是四個有或四個無,而不是有四個或無四個,有無所帶的賓語只是善惡。所謂四個是指心、意、知、物。
已是夜晚,為陽明送行的客人剛剛散去,陽明即將入內室休息。僕人通報說王、錢二人在前庭候立,陽明就又出來,吩咐將酒桌擺到天泉橋上。
錢彙報了兩人的主張、論辯的焦點。陽明大喜,正搔著了癢處,這種前沿問題才能激發他的靈感,才是“助我者”--他曾說聞一知十的顏回反而不能幫助孔子。他說:“正要二君有此一問,我今將行,朋友中更無有論及此者。二君之見正好相取,不可相病。汝中「畿」須用德洪的工夫,德洪須透汝中本體。二君相取為益,吾學更無遺念矣。”
德洪不太理解,請老師講講。陽明說:“有隻是你自有,良知本體原來無有,本體只是太虛。太虛之中,日月星辰風雨露雷陰霾殪氣,何物不有?而何物能為太虛之障?人心本體亦復如是--太虛無形,一過而化,亦何費纖毫力氣?德洪工夫需要如此,便是合得本體工夫。”
王畿也請老師再講講。其實從理論上他已獲勝。他的問題在實踐環節--取法太高,無法操作。陽明說:“汝中見得此意,只好默默自修,不可執以接人。上根之人世亦難遇,一悟本體即見工夫,物我內外一齊盡透,此顏子明道不敢承當,豈可輕易望人!”
陽明然後對兩個人說:“我這裡接人原有此二種:利根之人直從本源上悟入,人心的本體原是明瑩無滯的,原是個未發之中,利根之人悟得無善無噁心體,便從無處立根基,意與知物,皆從無生,一了百當,一悟本體便是工夫,人己內外一齊俱透了。簡易直截,更物剩欠,頓悟之學也。中根以下之人,不免有習心在,本體受蔽,姑且在意念上實落為善去惡的工夫,隨處對治,使之漸漸入悟,熟後渣滓去得盡時,本體亦明盡了。從有以還無,復歸本體。及其成功一也。”
對於他這晚年定論,他自己也覺得有必要發揮清楚,於是便接著說:
“汝中所見的四無說,是我這裡接利根人的;德洪所見的四有說,是我這裡接中根人、為其次立法的。二君相取為用,則中人上下皆可引入於道。若各執一邊,眼前必有失人八五八書房,便於道體各有未盡。德洪須識汝中的本體,汝中須識德洪的工夫,二子打併為一,不失吾傳矣。”
王畿問:“本體透後,於此四句宗旨何如?”
陽明說:“此是徹上徹下語,自初學以至聖人,只此工夫。初學用此循循有入;雖至聖人,窮究無盡。堯舜精一工夫亦只如此。”
過了一會兒,陽明接著說:“汝中所見,我久欲發,恐人信不及,徒增紛擾,故含蓄到今。此是傳心秘藏。今既已說破,亦是天機該發洩時,豈容復秘?然此中不可執著,吾人凡心未了,雖已得悟,仍當隨時用漸修的工夫,不如此不足以超凡入聖,所謂上乘兼修中下也。”
最後,他又再囑咐一遍:“二君再不可更此四句宗旨,此四句中人上下無不接著。我年來立教亦更幾番,今始立此四句。人心自有知識以來,已為習俗所染,今不教他在良知上實用為善去惡的工夫,只是懸空想個本體,一切事為俱不著實,不過養成一個虛寂。此個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說破。汝中此意正好保任,不宜輕以示人。概而言之,反成洩漏。”
這場證道,有極可注意之點:1」陽明更衷情於“無”而非“有”,講有是權宜之計,是為了普度眾生,有,是有限的,從而不能成為究竟話頭。但凡人的工夫須從有起腳,凌空蹈虛,只是逃避現實、逃避自我。無,是本體的終極處;有,是工夫的實落處。也就是說,陽明的晚年定論是以無為體,以有為用。 2」陽明學的最大的特點又是體用一元的。本體只是一種設定,工夫才與我們的生存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