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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真想不到大學士會在內閣裡發出這樣的議論,韓楫倒有些楞住了。高拱看看不象話,只是忿忿地說:“這算什麼體統!”

高拱一發言,事態立刻單純化,不成體統的體統多著呢!少保、武英殿大學士殷士儋撩起袖子,一手指著少師、建極殿大學士、兼署吏部尚書高拱,痛痛快快地大罵:

驅逐陳閣老的是你,驅逐趙閣老的是你,驅逐李閣老的也是你;如今因為要提拔張四維,又來驅逐我!內閣永遠是你一個人的!

就在內閣裡面,少保撩起雙拳,準備給少師一頓毒打,少傅、建極殿大學士張居正看不下了,正要替他們勸解,冷不防少保也給少傅迎頭一頓痛罵。真熱鬧,堂堂的內閣變成全武行底戰場。幸虧穆宗是一個懈怠而且寬大的君主,假使他在文華殿,看到少師、少傅、少保們底活劇,不知道會給怎樣一個處分。

經過這一次的武鬥,御史侯居良對於士儋又提出一次彈劾。士儋也厭倦了,一再上疏請求致仕,終於在十一月間,這位山東來的大學士,悄然離開內閣。

士儋一去,內閣便成為高拱、張居正二人底聯立內閣,一直維持到六年四月高儀入閣為止。“周、召夾輔”,真正只剩周公、召公了!高拱一連驅逐了四位大學士,氣概正是逐日發揚。居正單憑那套謹慎小心的作風,還是時時感覺到不安於位。殷士儋這一場痛罵真冤枉,高拱手下這一群人底目光,正在轉移到居正底身上。

居正和高拱的私交,本來不錯,但是現在他們底地位太逼近了。逼近便是一種威脅,高拱當然不會愉快,而且高拱有他底一群人,他們要立功,便要先替高拱製造敵人,然後再把敵人打倒。政治的主張,是由黑暗走向光明,但是政客的陰謀,是由光明走向黑暗。高拱死後,居正和高拱底親戚說:“不榖與元老為生死交,所以疏附後先,雖子弟父兄,未能過也。叵耐中遭儉人,交構其間,使之致疑於我,又波及於丈,悠悠之談,誠難戶曉。”(書牘十四《答司馬曹傅川》)黑暗中的動物,永遠在黑暗中蠢動。

高拱對於居正,固然感到威脅,但是居正對於高拱,也時時感到危險。“爾詐我虞”,成為高、張聯立內閣的標語。最容易引起誤會的,還是徐階底家事。居正已經是一路提心吊膽,“畏行多露”了,但是,“不行,為什麼他要幫助徐階說話呢?”黑暗中的聲音要問。黑暗中的動物沒有道義,沒有感情;他們也不相信人類還有道義和感情。“勢利呀!”他們要說,“一切都是勢利,在朝的首輔便捧他一把,在野的首輔便踢他一腳:這是人情。再不然,便有另外的動機!”黑暗中的動物又動員了,他們要報效高閣老,便得搜求居正幫助徐階的動機。他們把發明當做發現,終於認定已經發現居正底動機。

很順利地這個訊息傳達到高拱。事情是這樣說的。徐階底兒子送三萬兩銀子給居正,於是居正承認替他們維持。在大學士底朝房裡,高拱看見居正,便半真半假地譏刺了一頓。這一個刺激太大了,居正變了色,指天誓日地否認這件事。經過這樣剖白以後,高拱承認誤會,事情勉強結束。

內閣的政潮,正在準備著新的發展。隆慶六年三日尚寶卿劉奮庸上疏條陳五事:(一)保聖躬,(二)總大權,(三)慎儉德,(四)覽章奏,(五)用忠直。第二條和第四條都很活躍。奮庸說:“今政府所擬議,百司所承行,非不奉詔旨,而其間從違之故,陛下曾獨斷否乎?國事之更張,人才之用舍,未必盡出忠謀,協公論。臣願陛下躬攬大權,凡庶府建白,閣臣擬旨,特留清覽,時出獨斷,則臣下莫能測其機,而政柄不致旁落矣。”他又說:“人臣進言,豈能皆當,陛下一切置不覽,非惟虛忠良獻納之誠,抑恐權奸蔽壅,勢自此成。望陛下留神章奏,曲垂容納;言及君德則反己自修,言及朝政則更化善治。聽言者既見之行事,而進言者益樂於效忠矣。”奮庸請穆宗總大權,大權旁落,必有所在;又說權奸蔽壅,“權奸”二字,必有所指。同時給事中曹大埜上疏劾高拱不忠十事,據說這是居正底主使。政治底鬥爭,從言官發動了。高拱底部下立刻應戰,給事中塗夢桂劾劉奮庸動搖國是;給事中程文再劾奮庸、大埜“漸構奸謀,傾陷元輔,罪不可勝誅”。結果奮庸謫興國知州,大埜謫乾州判官。高拱又得到小小的勝利。

在不斷的政治戰爭中,端拱無為的穆宗皇帝,終於感覺厭倦,在隆慶六年五月中逝世了。是年穆宗年三十六歲。

第七章 大政變

世宗在位的時候,穆宗在裕王府,娶妃昌平李氏,後來諡為孝懿皇后。嘉靖三十七年四月,李妃死了